我二話不說一頭紮進了水裏,可與其說是我在向水裏下潛,倒不如說是被池中的水渦吸卷進了池底。我艱難的在水底睜開眼,在水中模糊放大了的視線,看到的是一片土黃色渾濁不堪,卷席著沙石土礫迅速而不斷的,像撒了韁的野馬似的池水,池心的湧浪毫無征兆的向我身上衝撞過來,臉上身上頃刻而來的刺痛感,片刻又被冷的麻木。
縱然我再怎麼努力,可身體幾乎是隨著水流繞池心打轉,眼睛感到難以忍受的刺痛感,沙石,急流不斷的衝刷而過,我努力放平心情,池中的漩渦急促,這時倒也成了好處,既然所有的東西無一例外的被中心的水柱牽扯著,那諾璃想必也會被水流一樣卷席到中央。反正也看不清,我幹脆閉了眼,與其做無謂的努力,我放鬆了身體,任水流將身體東拉西扯,唯獨不斷的張牙舞爪四周抓摸著。
一略而過的感覺,卻讓我神經猛地繃緊了,被碎石千刀萬剮後幾乎失去知覺的指尖上,突然感覺到的柔和,我條件反射般猛地一把攥緊了手,發絲在水底散開撲落到臉上,我忍不住想要叫她的名字,被衝進喉嚨的池水硬生逼了回去。我覺得身體裏所有的氧氣都快被榨幹了,肺像是要炸開似的,我把諾璃緊緊抱在了懷裏,努力拽緊了縛魂繩。
那是,陰陽……?從水底向上望去,一黑一白兩道光點,在頭頂綻放擴散開來,“吱——嘎——”沉重老舊的機關齒輪,發出低緩的響聲,從池底衝上一股氣流,與從水柱的漩渦相撞在一起,池水開始向下回旋,模糊看到先前高台正中的暗門開口此刻正慢慢打開。水麵似乎在下降,我趁機用力蹬腿,手臂被一把拽住,張煜的臉出現在眼前,撲麵而來的空氣,我死死抓住墓壁,感到從未有過的踏實,拚命的呼吸著空氣。
七爺八爺遙遙飄蕩在墓室兩頭,“兄弟,你們沒事吧?”黃符在水裏泡久了,臉色泛出一股子青白,他艱難的抓著墓壁向我點了點頭,“沒事。”我喘著氣,趕緊的低下頭:“諾璃!”我用力搖晃著懷裏的諾璃,我把她扛抱在肩頭微微的晃動,想讓她吐出喝下的濁水。
“不對……”突然頭頂傳來八爺一聲低吟,“慢著,謝兄!”他驟然一回頭,生死簿的最後一角正巧塞進被池水衝刷開的機關鎖口,機關打開的隆隆聲如山石崩塌,池水搖晃起來,飛濺著撲上墓壁,墓壁上陰陽八卦間隱約散出的黑白兩抹真氣,順著注下的水流衝天而上,在墓室頂端的缺口擴散開來,池底的暗門也隨之越開越大。
眼看池水漸若已經回到了腰間位置。“哢——”的一聲刺響,白光停駐在了半空,唯有黑氣依舊在上升,“陰局獨大,必是陽氣不等,必須打開全部陽局,不然陣法將破!”黃符臉色一緊更添了慘白,他嘶啞著喉嚨大喝,話音還未落定,天穹水流如注,氣勢遠大於先前,池底暗門的開口似乎變得形同虛設,池水轉眼又到了胸口,八爺目光一凝,低頭向我一聲大罵:“混小子,你這是看戲哪?愣著幹什麼?快把那丫頭身上還有半塊往生玉給我!”
“知……知道了!”我手指在水裏凍得太久變得僵硬麻木,越是著急,便越是哆嗦的厲害,我好不容易扯下諾璃脖子裏的半塊往生玉交給八爺。玉佩卡進孔眼,黃符抬起頭望向垂在半空的陽局:“這樣的話,陰陽就該對等了。”八爺冷冷一勾嘴角:“陽間的術人,有的時候倒還真挺能折騰。”
一道白光從鎖眼裏衝天而上,半空中的陽局衝破水流飛旋而上,陰陽並和,宛如一道飛輪,旋轉著劈斬開水柱,水花如飛花碎玉零落綻放開來,水柱後,巨大的三足金蟾沉悶的低鳴一聲,馱著五毒神的花轎躍空而去。金蟾帶去了頭頂的雲霧,露出亂雲後金色的日光與銀白的月光,一同刺進眼裏,化作炫目的虹彩,讓人一陣眩暈。
“陰陽共生,日月同輝;雙局並起,天下太平。”我喃喃的念道,水麵安寧下來,塵埃落定,池水竟然也清澈的可人,如同之前在五毒祠堂見到的池水並無兩樣。我將諾璃抱在懷裏,搖搖晃晃的向前走了幾步,池底高台上暗門先前打開不大的缺口此刻卻已經被卷席的石礫徹底的掩埋,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張煜走到池中央,默默的翻刨卡住暗門的土石,池水隨著他的每一次動作變得渾濁晃蕩,可一陣微小的漣漪後,一切依舊安寧的紋絲不動。“不可能,陰陽已成,五毒神寄語給我,她已經前往湘西四處散福,局子卻沒破,這根本沒有理由……”黃符怔怔望著,筋疲力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