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一起去逛商店,不喜歡受小孩拖累。陳言的表哥主動提出要帶她去玩,兩個媽媽馬上答應。表哥帶陳言去了洪山廣場,那個溜滾軸的地方。陳言不肯穿上滾軸鞋,她說她害怕,坐在板凳上,緊縮著身體,低著頭,說什麼都不動。表哥幹脆跪了下來,親手為她脫下了涼鞋,換上了滾軸鞋。
終於敢邁出第一步,表哥一直扶著她,兩人不時有身體的接觸。陳言一共摔倒了六次,其中一次摔得很慘,但是有表哥在,陳言也就笑著爬了起來。
其實那天,表哥也是突然發現陳言已經成了一個大女孩,身體開始發育,腿直直的,胸也鼓了起來。他發現她的眼神總在遊離,並非逃避,而是青春期才有的恍惚。兩個人走在一起就好像一對半熟的戀人,表哥拉著陳言的手,陳言有了感覺,好像被螞蟻蟄了一下,每次身體的接觸都很美妙。也許是接觸的力量,陳言在兩個半小時之內學會了滾軸,能夠脫手正向滑行了。
那個夏天裏,陳言和表哥共見了九次麵,態度曖昧。開學後,他給陳言打了幾次電話,漫天瞎扯,能說上一個鍾頭,說完了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
小學的時候,星期四的下午不用上學,整個班上有十多個人,在程克的帶領下一起進了江邊的某個滾軸溜冰場。
溜冰場內燈光黯淡,音樂聲音猛烈,未成年阿飛們都穿得漂漂亮亮地在場內徘徊。自卑的陳言剛進去的時候產生了一種要逃跑的欲望,但她連走開的理由都編造不出來。同學汪倩幫她取了滾軸鞋和一次性的白襪子。穿上那雙帶著軲轆的鞋子,陳言都不知道怎麼走路了,那雙該死的鞋隨時可能逃跑。
程克在帶著班上的人玩接龍,他一個人在前麵倒滑,後麵的人一個拉著一個,不認識的人也漸漸加入了隊伍,越拉越長。
陳言一個人坐在場外看著由程克帶領的花龍,委屈得都想哭了,他一心舒服地滑著,沒有看陳言。她恨自己膽小,恨自己自卑,無論別人多麼開心,她就是不敢踏入溜冰場。她想回去,但是又不敢自己去取自己的鞋子,她害怕社交,害怕大人。別人都穿著最新潮的衣服,陳言看著自己的花格褲子,非常想給自己一巴掌,她知道自己不屬於這個地方,她是媽媽的乖女兒,這個時候應該在家裏練鋼琴,她隻配穿著蹩腳的乖乖衣服在家裏待著,或者在媽媽的帶領下去逛商場。
汪倩累了,坐到陳言旁邊休息,她幾次試圖拉陳言上場子,她用尖利的武漢話說:"不要緊的,我拉你滑,不會摔的!"陳言還是拒絕了,她覺得別人都在看著她,看著紮馬尾辮,穿白襯衣和花格褲子的她,會嘲笑她,會鄙視她……
她一直站在場邊,扶著欄杆,小心翼翼地踏著滑輪前後小移。
程克滑得越來越順暢,他的白色T恤在燈光下變成了耀眼的亮紫色。
回到家,在接受了媽媽的質問之後,她開始瘋狂地彈莫紮特。她能感覺到那一個個整潔的音符後有某些不和諧的欲望,她加重每一次轉調後的第一個音符,努力做到輕重分明,試圖把自己變成一台莫紮特機器。
至今,陳言都認為莫紮特是憤怒的,整齊的東西最為憤怒,當手指在某種內在順序的驅動下不停移動時,憤怒最為具體。
在陳言學會溜滾軸之後,這項運動也逐漸失寵。小學同學聚會,二十多人一起衝進了滾軸場。大家似乎都意識到新的娛樂馬上要到來,滾軸即將受到冷落,冥冥之中似乎是在給滾軸開一個告別儀式。陳言也去了,她穿上了滾軸鞋,走入了場內,開始流暢地滑行。
程克看呆了,突然之間,他似乎看到了一個陌生人,他所認識的那個陳言身體緊鎖,根本無法適應這種滑行。陳言從程克身邊滑過,程克拉住了她的手,開始倒滑。
"你什麼時候學會的?"
陳言沒有回答,隻是在程克的帶領下越滑越快,迷失了方向。
初一時,陳言看了《麥田裏的守望者》,發瘋了一樣想要看鴨子。年夜飯上,她又和表哥見麵了,表哥更高了,也更帥了。在表哥眼中,陳言也更加誘人,她嫩嫩的,含苞欲放,卻離乏味的成熟總有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