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澀(3)(1 / 1)

袁競拉著她的手,沒有說話,兩人蹲在地上,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前進。抱著雙膝,躲在雜草中,如果一直這樣待著,會被人發現嗎?如果一直這樣待著,會不會消失?把頭埋在雙膝中,天色漸漸黯淡,傍晚的氣味被夾在雙膝間。被劃傷的腿隱隱作痛,陳言害怕有蟲子會順著傷口爬入她的體內,留在自己的體內,在自己的體內生活,就像小時候肚子裏的寄生蟲一樣。第二天早上7點15分就要到校,電子鬧鍾的聲音會砸碎夢境,砸碎清晨,生活馬上就要被放入一個盒子裏,怎麼逃都逃不出去。

未來是幻覺,她把頭埋得更深,似乎想要永遠保持這個姿勢。袁競看著自己的手表,再看看天空,黑暗和黑暗疊加,一點點還未褪去的亮光是天空中一個小小的缺口。她拉陳言,陳言不動。"你起來啊!"陳言還是沒動,袁競開始又拉又拽,她仍像死物一樣無動於衷。"你跟老子起來!再不起來就天黑了,再也回不去了!"說完,袁競蹲了下來,把她的頭從雙膝中拔了出來。橫七豎八的眼淚布滿了陳言的臉,"我不想回去了……""我們一定要回去!"袁競用手指截住了那顆就要滑落眼眶的淚珠,放在了自己的舌頭上,她卷起了舌頭,為這難得的液體造出一條細長的通道,讓它路過每種味蕾。

陳言的眼淚竟不是鹹的,說不出什麼味道,隻是覺得有生澀的指甲沿著眼淚滑過的路線生生劃了一道。"我們走吧!"眼淚很快就風幹,陳言醒了。眼前是袁競那雙孩子一樣的腿,直直的,沒有曲線,她也被野草劃傷,那些傷口肆無忌憚地咧嘴笑著。陳言伸出細瘦的手指輕輕貼到袁競的腿上,順著傷口的邊緣滑過,勾勒著這些傷口的輪廓。觸摸能夠減緩疼痛,這是經過科學考證的。陳言線形的撫摸去到了比皮膚更深的地方。傷口是美麗的,能將人打開……袁競拖著陳言前行,風從兩人手間的空隙穿過,兩人拉得更緊,擠走了想鑽空子的風。

袁競盡量保持向前的方向,她的眼中隻有遠處大堤上的燈光,野草被她機械地撥開或者踩爛。袁競把陳言的手拽紅了,她就好像一台拖拉機,在前進的過程中留下重重的痕跡,等待他人在她的路徑中播種。她一直向前,無法後退。帶著更多的劃傷兩人終於走了出來,天色已晚,回頭看看,身後的雜草好像能吃人的樹林。汽車滑過馬路的聲音顯得格外真實,兩人傻傻地站在路邊,全身酸痛,能夠感覺到馬路的震動。在公共汽車站,兩人道別。車站人很多,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各不相幹,誰也不了解誰的生活。

兩人的手腳上都有數道劃痕,全身發燙。風吹來撕扯傷口,陳言在不停變換姿勢,但是每一種姿勢都難受。袁競早早上了車,陳言要等的車卻始終不來,手裏握著的一塊錢硬幣都已經開始發燙,手心全是汗。陳言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倒地,車來到的時候她更難受,因為她意識到自己馬上要像沙丁魚一樣被壓扁。誰知道車上有多少細菌,有多少不潔之物,那些肮髒的東西看到陳言敞開的傷口一定會狂喜,它們會爭先恐後地鑽進陳言的身體,搞垮她的身體。傷口開始發癢,凝固的血絲一點點把裂口撐大,陳言一路都在擔心自己的腿會不會爛掉。

然而在疼癢了一個星期之後,傷口漸漸愈合,新的組織在皮下生成,一切都恢複正常,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酸"那些練習題的本質就是,放一根繡花針在一個大操場裏,要你去找,你找不著,出題的人就開心了。"這是物理老師的原話,他是老師裏的一個異類,1000個老師裏麵憤世嫉俗的那個。陳言本想像初中那樣憑點小聰明混混高一,結果卻徹底失敗,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她全年級排名快到400了,這個成績大概隻能上本科線。

第二學期她試圖努力,但總是在做習題的時候分神,時不時和象魚神遊。她開始更加依賴夢境,在白天都不時跌入某個夢境。她縮入了一個殼中,感觸都變得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