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狗-在外麵!"袁競小聲提醒道,陳言瞥了一下窗外,發現大腹便便的"薑狗"正陰沉著臉走過來,於是趕緊抓起手邊的書,裝作一副正在學習的樣子。
"薑狗"算是半個校長,學校裏的所有事情他都會插一手。誰都不知道"薑狗"的真實年齡,但推算起來大概五十上下吧,他一臉結實的橫肉,鼻子兩側全是黑糊糊的肉皺。整個年級很難找出幾個沒被他整過的人,他總喜歡在各個樓層閑逛,早自習偷吃個早點,上課打個小盹,說個小話,就有可能被他揪出來。他姓薑,不知是誰想出了"薑狗"這個名字,聽上去好像"jungle"一樣,不自覺地讓人聯想到原始森林裏蹦蹦跳跳的猴子。
"薑狗"站在教室門口,身體前傾,裏麵頓時變得很安靜。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薑狗"收緊步子走開了。隨著他漸漸遠去的腳步,教室裏嗡嗡的聲音又慢慢溢出。剛才的夢境還在陳言的腦子裏回蕩,有一顆彈球一樣的恐龍泡泡在她腦子裏撞來撞去。一大早就發了兩個夢,難道今天有什麼特別之處嗎?陳言思前想後,也沒有琢磨出來今天的特別之處,打開手機日曆看了一眼,才發現今天是2月14號,情人節啊!不就是情人節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多年以前,一個笨手笨腳的男孩在情人節給了陳言一支玫瑰,那應該是初中的事情了。那支玫瑰裝在一個細長的塑料小盒子裏麵,和裝在玻璃紙裏麵的相比貴出兩塊錢,略勝一籌。她把那隻花放在課桌的抽屜裏,不敢帶回家。空氣帶走水分,花迅速幹癟,皺紋爬滿花瓣。花朵,也不過如此……
程克坐在最後一排,"薑狗"走後,他又拿出了熱幹麵,開一次性筷子,打磨了一番,麻利地拌起來。濃稠的芝麻醬還冒著熱氣,教室裏彌漫著它的味道。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陳言望了一眼張黎,她正在拆開那瓶香水,細微的笑容浮現在她纖巧的臉上,她還真是長得精致。
上課鈴響了,老師還沒有來,教室裏一片嘈雜,一些人在讀英語,一些人在聊天,一些人在看漫畫,一些人在趕作業。陳言把耳機線塞到了袖子裏麵,用手撐著頭,一本書擺在麵前,這樣一來她就好像在托著腦袋讀書。
一陣肅靜突然襲來,陳言抬頭看了看,"薑狗"殺了個回馬槍,又一次站在門口。
"你!就是你,給我出來!"陳言順著"薑狗"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這次被逮住的正是程克。半抹芝麻醬還掛在他嘴角,一臉無辜。他站起了身,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走了出去。
"名字?"
"程克!"
"進校多少分?"
"369。"
"借讀生?"
"嗯!"
"最近一次大考班裏排名第幾?"
"倒數第三!"
"倒數第三還這麼理直氣壯?上課鈴響了曉不曉得?"
"沒有聽到。"程克一直低著頭,語氣裏全是反抗。一般被"薑狗"逮到,都是要回答三個例行的問題:第一,名字,第二,進校多少分,第三,最近一次大考的排名。如果是好一點的學生,會受一番教育,然後回到教室繼續上課;若是不好的學生,大多情況下都是被停課。
"沒有聽到就不要來上課!收拾書包回去。"
程克沒有頂撞,轉身去收拾書包。
早上7點多,學校門口的街道,說不上繁忙,卻讓人備感焦躁。幾輛重型公共汽車雜亂無章地滑過了路麵,載著一車眼神渙散的乘客去向遠方。街對麵的早點攤坐滿了人,音像店的老板頭發亂蓬蓬的,剛剛睡醒,幾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興高采烈地走著,歪戴著紅領巾。現在還不到7點半,上小學真好,8點才上課。程克望著從身邊走過的孩子,不自覺地笑了笑,他愣在學校門口,一時不知該去到哪裏。猶豫片刻,他走向對麵的早點攤,向老板要了一碗熱幹麵。
"多給點辣椒!"
老板娘爽快地答應了,一揭開鍋,就有一團熱氣衝上來,她的臉紅潤而飽滿。
時間真是微妙,過了7點40分,街道突然就能用繁忙一詞形容了。小學生們的步伐不如幾分鍾前鬆弛了,再不加緊就要遲到。上班的人也漸漸增多,買糯米包油條的人開始明顯多過買熱幹麵的人,公汽裏承載的人越來越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