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裏洗水果,兩個年輕人在廚房裏忙活。

祝清晨廚藝不佳,隻能打下手。

薛定作主廚,站在那有模有樣翻炒鍋中的菜,任由祝清晨雙臂環住他,替他係上圍裙。

油煙裏,戰地記者褪去了幾分光芒,多了幾分煙火氣。

薑瑜看見祝清晨笑得很燦爛,簡直像個孩子。

捧著一籃子蘋果,她出神地看著女兒,然後才慢慢會過神來。

清晨真的很愛他。

那樣的眼神,全然信賴,對未來隻有美好憧憬,沒有半分猶疑,多像曾經的自己。

飯後,三人坐在屋子裏聊天。

薛定破天荒讓祝清晨去洗碗,沒有急於表現。

祝清晨瞥他一眼,不懂他葫蘆裏賣什麼藥,但還是依言去洗碗了,畢竟要給他麵子。

可她走到門外,又忽然想起什麼,假意走了,卻又躲在窗子底下聽。

屋裏的男人似乎拿了什麼東西出來,窸窸窣窣的是紙張鋪展開來的聲音。

薑瑜說:“這是……”

隨即一驚。

“這怎麼可以?”

薛定的聲音穩而有力,“我知道我的職業是有一定危險的,您作為清晨的母親,大概打從心眼裏不支持她和我交往。但我沒想到您沒有反對,也感激您願意尊重我們的感情,這個,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薑瑜似乎愣了一愣,依然是不可置信的語氣,“你父母知道這事嗎?”

薛定道:“知道。我前陣子就在思考這件事了,那房子和積蓄也都是我名下的財產,他們不多過問,也尊重我的決定。”

“可你們還沒有結婚,這個會不會太早了?”薑瑜有些踟躕,“況且就算結婚了,作為清晨的母親,我很高興你願意為她做到這個地步,但這對你難免不太好。婚姻大事,本來就是最說不準的事情,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將來你平平安安、事業順利,如果你們倆的感情出現什麼問題,你也會後悔今天太草率作出這種決定的。”

薛定笑了,片刻後,搖頭說:“我不會。隻要我活著,平安活著,我就不會後悔這個決定。”

薑瑜似乎被震住了。

年輕的男人坐在那裏,眼裏若有光,笑吟吟的樣子十分篤定,“阿姨,年底我就滿三十了。不瞞您說,我從小早熟,很多事情一旦認定,就不會再變。想學新聞傳播是十二歲的時候和爺爺談天時立下的誌願,相當戰地記者是初中畢業時許下的諾言。長這麼大,唯一變過的,隻有一件事。”

“……什麼事?”

門窗下,偷聽的祝清晨似乎有所預感。

果不其然,屋內的人含笑說:“我曾經是個不婚主義,打定主意這輩子不結婚,一個人在外奮鬥……結果遇上了祝清晨。”

他總這樣,說話輕描淡寫,不帶過多感情色彩,可話裏話外的感情卻是哪怕不加任何語氣也能為人所感知的。

他從來都連名帶姓叫她。

他對她沒有昵稱,沒有更親密一些的稱謂。

他甚至當她麵也隻是直呼其名,祝清晨,祝清晨……

可到今天祝清晨才明白,其實愛一個人,哪裏需要什麼親密的稱謂?全世界都這樣叫她,可唯獨他這樣叫她時,她能聽見胸腔裏花瓣一片片綻放的聲音。

祝清晨抱著碗,慢慢地站起身來,踏著略有些發麻的腳往廚房裏走。

她聽出他幹了些什麼事。

他把房子、財產,都要轉讓給她。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窮,他家中卻很有些錢,清流的知識分子,地位高到一定地步,也是能賺大錢的。他家老爺子、老太太,那個時代的大知識分子,豈會沒錢?再加上他父母……

可她從來沒稀罕過。

稀罕的,隻是他那顆全然為她著想的心。

她知道,他怕他有事,怕她將來沒個倚仗,所以老早替她安排好後路。

他說他不後悔。

……

她低頭洗碗,冰涼的地下水淌在手上,冷冰冰的,浸得人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