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洋聽了蕭如峰這句話,臉上的笑容燦爛了些。
辦公室主任陳小璐一直沒有說話,忙裏忙外,幫助大家倒酒、續茶水。看各位領導都敬過了酒,她才端起一杯開水,在桌子上轉了一圈,表示了一下敬酒的意思。然後,文文靜靜地坐在那兒,邊吃邊看著桌子上的人。發現誰開始敬酒了,馬上就拿起酒瓶幫助加酒;看誰碗裏的飯快吃完了,就趕緊過去幫著盛飯。
別看賈景輝笑容滿麵、非常熱情,其實他是最不高興的。
本來,這個空缺的黨委副書記位子,賈景輝早有人選。鎮裏有一個叫做淩步新的幹部,是賈景輝的一個遠房表弟,已任了兩屆副鎮長。不久前,賈景輝為這事也找過馬克文,說要就地把淩步新重用,讓他擔任黨委副書記的職務。
馬克文說,“組織上已經有安排了,並且是個優秀人選。肯定會是一個得力助手,對你的做工作一定會有很大幫助。”
聽了這話,賈景輝知道,領導心中不僅有了人選,而且對這個人選還非常滿意。
“那,淩步新的事呢?”
“這個同誌反映不是很好,恐怕還得放一放,估計暫時不會動他。”
對自己的表弟是個什麼樣的人,賈景輝再清楚不過了。聽到馬克文這樣說,賈景輝不好再說什麼,但是他仍然不想放棄。於是,又找到縣委書記丁中,“丁書記,您看,我們鎮裏空缺的那個副書記的位子是不是就在我們鎮裏的副科級領導幹部中產生?”
丁中聽出了賈景輝想提拔自己合適的人選,但是,並不先表態,而問道,“景輝,你覺得有合適的人選嗎?”
“有,淩步新就不錯,他已經幹了兩屆副鎮長了。”
“景輝,你別看我一年沒幾次到你鎮裏,對你的幹部我還是比較了解的。淩步新這個同誌反映不是很好,群眾反映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麻將,下鄉到村裏也就吃吃喝喝。群眾當中關於他的傳聞還有不少呢,依我看,給你們派一個得了,補充點新鮮血液,對工作更有利。”
“可是,這樣的話,也許鎮裏幹部的積極性會受到挫傷。”
丁中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景輝,你這個觀點可就不對了。正是因為從幹部的積極性出發、從事業出發,我們才要正確使用幹部。提拔一個不適合的幹部,可能會使一大批能幹、幹事的幹部的積極性受到損傷,可能使幹事者動歪腦筋,走別的路子。幹部工作可不是一項可拿來做人情的工作,原則性很強,為什麼不在你們綠水產生?就是因為你們目前沒有合適的人選。這就是對那些想得到重用而沒有被重用的幹部的一個警示:要想得到組織重用,就必須好好工作。”
賈景輝知道,丁中的這些話已經說得很重,等於是在批評自己了。
“是,丁書記,今後我一定在幹部作風建設上下工夫,好好抓一抓。對淩步新我也會加強教育。”
丁中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一下,“這才對嘛。你要知道,用好了一個幹部,可以帶動一片,影響一群;用壞一個幹部,也一樣動搖一片,影響一群。那是完全相反的兩個影響,所以任用幹部不能馬虎的,鄉鎮幹部一個蘿卜一個坑,每人都是一個重要角色,都分管了一塊,稍有不慎,就可能出大事。就會影響一方的工作。”
“對,丁書記,我接受您的批評教育。”
“景輝,這個淩步新,目前還不宜重用。你回去一定要對他加強教育,你告訴他,如果像目前這樣下去。不僅難以得到提拔重用,就是目前這個副鎮長職務,有一天也會保不住的,群眾在選舉的時候會不認同他啊!”
“好,我回去一定會加強對他的教育。”
賈景輝沒有想到,在丁中那裏不僅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反而被批評了一頓;心裏感到很生氣。
回到鎮裏,賈景輝就把淩步新找來狠狠地罵了一頓。
“你看看你,怎麼這麼不爭氣?連縣委丁書記都知道你隻會一天到晚玩麻將,群眾反映大。你讓我怎麼重用你嘛?我說過你多少次了,平時多下去走走,多跑跑村裏,跟群眾接觸,多辦點實事。可你呢?充耳不聞。”
“表哥,其實我玩得也不是很多,那些吃了沒事的人反映我,是有意針對你來的。他們哪個不知道我是你表弟呀?到領導麵前告我黑狀,不就是給你難堪嗎?”
“你還別說,你要不存在這些毛病,別人能給我難堪嗎?你怎麼這樣不爭氣呢。”
賈景輝的話不僅沒有起到教育作用,淩步新反而生起氣來。他覺得根本不是自己的問題,是賈景輝在縣裏沒地位、沒麵子。
“什麼不爭氣,你愛提不提。算了?自己沒本事,一個副書記職位還得別人來做,現在還怪起我來了。你沒看人家鎮裏,用的幹部全是自己內部提的,不就是黨委書記在縣裏威信高,說話有用嗎?”
“你——”賈景輝氣得要命,“我再也不管你的事了。”
“不管就不管,反正你也重用不了我。”
兩個人不歡而散。
賈景輝對淩步新的話非常在意,是不是真的自己在縣裏威信太低了,說話沒有用呢?好幾天時間,賈景輝都在想著淩步新的這幾句話。他對這個還沒到任的不知名的黨委副書記卻從此沒有了好印象,覺得就是這個人挑戰了自己的威信。
官場上,人與人之間的不和往往不是因為兩個人有宿怨,也不是因為兩個人有舊仇。可能兩個素不相識的人,見麵就必定是得罪了。也可能是兩個本來關係較好的人,聚到一起就是必定成不了朋友。比如蕭如峰與賈景輝、淩步新,蕭如峰在政府辦公室工作的時候,大家見麵都非常好、非常客氣,關係也不錯。可以說,幾個人與蕭如峰都是老朋友,淩步新到縣政府辦事,有時還會到蕭如峰辦公室聊上幾句。但是,現在不同了,不是因為蕭如峰這個人怎麼樣,而是因為這個位子被蕭如峰占了。誰處在這個位子上,誰就得罪了賈景輝;誰得罪了賈景輝,就得罪了淩步新。真可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不過,看到馬克文和文經傳兩個人同時來送蕭如峰。賈景輝知道,蕭如峰在縣領導麵前一定有著極好的印象,要不然,不會出現這種情況。論起這,就是自己這個正科級鎮黨委書記,若不是刻意安排,恐怕也辦不到。如果蕭如峰被劉群爭取過去,那麼劉群的實力將會增強很多,到時就隻怕真的可以與自己抗衡了。
賈景輝心想,反正事實已經這樣了,責怪蕭如峰不僅沒用,反而會把蕭如峰推向劉群這邊,使自己憑空增加一個強勢的對手。與其這樣,不如把蕭如峰拉過來,如果能為己所用,劉群就會更加孤立了。所以,他壓製住心裏的不滿,做出一副非常熱情的樣子。
淩步新沒有參加陪客,賈景輝悄悄走了出來,找到淩步新,“步新,今後一定要好好配合蕭如峰的工作,要沉得住氣,千萬別做傻事。”
“我不理他,他也別管我。”淩步新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看,你看,我說你吧,這樣子你讓我怎麼替你說話?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姓蕭的現在是紅人,你得罪他不就是得罪領導了?”
“反正也提拔不了,得罪了又怕什麼?”
“步新,你也別說泄氣的話,我會盡力的。先好好配合,到時我再想辦法把他弄走,再提你。現在我們不可能讓他到劉群那邊去吧。萬一真跟劉群搞到一塊了,跟我們唱對台戲,總不是好事吧?”
“好吧。”
“那你進去敬杯酒,給馬部長、文副縣長加深點印象。”
吃過午飯,馬克文回了縣城。
臨走,馬部長反複叮囑,“如峰,你一定在賈景輝的帶領下,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好好開展工作,認真當好助手,幹出一番成績來。”
“馬部長,謝謝您的關心!我一定好好幹,絕不辜負你的厚望。”
文經傳倒真的是去了梨樹坪鎮,把蕭如峰留在了綠水。
“如峰,鎮裏的平台比在政府辦的平台更大,好好幹吧。我相信你的能力,幾年之內就會體現出來的。”
“文縣長,謝謝您的鼓勵,我一定努力。”
第二天,趁著鎮裏還沒有安排什麼具體工作,蕭如峰回了一趟家。
對於一個世代務農的家庭來說,家裏出了一個父母官,不能不說是件很高興的事,尤其是又在自己的家鄉任職。鄉下有句老話:“鄰舍做官,大家喜歡。”蕭如峰回到綠水擔任黨委副書記的消息,早就在村子裏傳開了。見到蕭如峰回來,鄉親們都紛紛上門給老倆口道喜。
“大叔,你家如峰可真是出息了,這麼年輕就當上了副書記。”
“托鄉親們的福啊。”蕭如峰的父親嗬嗬笑道。
“哪裏,是你們自家的福分呢。隻是今後大家要麻煩如峰的地方可有不少啊。”
“鄉裏鄉親的,叫什麼麻煩?就怕如峰辦不到,反把大家的事情耽誤了。”蕭如峰的父親畢竟當過幾年村支書,把有些話不著痕跡地說在了前頭。
“如峰,今後我們可少不了要麻煩你。”
“沒事,隻要我能辦的,就一定幫大家辦。”
“蕭大哥,如峰這孩子不僅為你們家,也為我們村子爭了光。這麼年輕就當了副書記,說不定幾年後就是個縣長了呢?”
“想不到如峰這孩子這麼快就出息了。想當年,我們都還抱過他呢,現在都回來當我們的父母官了。”
蕭如峰的父親朝大夥笑笑,他並不顯得特別高興,“我都老了,他還不長大?”
“伯母,你可真有福氣!生了個這麼有出息的兒子。今後,我們都要托如峰這孩子的福了。”
“大嬸,可別這麼說,如峰這孩子可是托了你們大家的福!”蕭如峰的母親自然是樂得合不上嘴,一邊笑著和人們說話,一邊忙不迭地給來人讓坐、端茶、倒水。熱情地挽留大家吃飯。
鄉親們也就是來打個招呼,道聲祝賀的,都沒有在這吃飯的意思,一會兒,大家就走了。
“如峰,以後我們真的有些事情要你幫忙的。”
“沒關係,鄰鄰舍舍的,能幫的我一定幫,大家有什麼困難盡管找我好了。”
客人剛出門,蕭如峰的母親就嘮叨開了,“你呀,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也不高興點。鄰舍做官大家喜歡,大家高興前來說幾句好話什麼的,你就不能像平時那樣多啦呱幾句,不了解你的人,聽了還以為兒子剛一當官你就開始擺架子了呢?”
“你婦道人家,懂什麼?”父親重重地抽了一口煙,乜了母親一眼。在家裏從來都是父親的權威,母親聽了他的話就再也不做聲了。
吃過中飯,父子倆坐在一起說話。
“爸,今後我可以常回來看您和媽媽了。”
“是你自己主動要求下來的麼?”父親吸一口煙,慢慢往外吐了出來。當官和做人就講究個實在。
“不是,是縣裏的領導看我年輕,有培養前途,讓我下基層鍛煉鍛煉。”
“什麼培養前途,在機關裏幹得好好的,下來做什麼?”
“爸,對這些你不理解,像我們這些年輕人。大家都想下基層鍛煉的,人家想要這種機會還要不到呢。”
“我雖沒當過什麼官,但也當過幾十年的村支書,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你們機關裏的事,孩子,有些東西不要去勉強的。”
“爸,我想……”
“現在鎮裏的事情,複雜得很哪。計劃生育、安全穩定、稅收任務哪一樣不是壓得幹部喘不過氣來?你別以為我一個種田佬,鎮裏的事我也知道一點。在機關待得好好的,到鎮裏來幹什麼?我們做父母的,不圖你當多大的官,隻希望你日子過得好,過得安穩。”
“爸,我還年輕嘛。”
“映雪會不會到綠水醫院來上班啊?”
“爸,這怎麼可能呢。人家都想方設法把家屬往城裏弄。我不可能把映雪從縣醫院調到鎮醫院來的,無論從工作環境、工作條件還是其他的工資福利都相差太大了。再說,現在出來容易,將來要重新回縣醫院可就難了。我要真那樣做了,人家不以為我是吃錯了藥才怪呢?再說,映雪也不會答應的,她的父母也不會答應。”
“我和你媽你就不用操心了,有空常回家裏看看,多陪陪映雪。你們呀,老大不小了,也該有個孩子了,到時讓你媽到城裏去幫你們帶孩子吧。還有,既然來了,大小也是個領導。可不能像有些幹部那樣,天天要麼麻將、打牌賭博;要麼是吃吃喝喝,一天到晚身上都是酒味。手中有多大的權力就為百姓辦多大的事,咱們都是農村人,那種忘本的事不能做。不能讓人家說,我們老蕭家出了個貪官,出了個隻會賭博不會幹事的官。到時候,你走了,我們老倆口還在這裏呢。”
“爸,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