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大夢初醒(1)(3 / 3)

市政府辦公廳通知我去清理辦公室。我和張國昌的辦公室是分裏外間的。辦公室被封條封了兩年多,打開房門時,滿屋子的灰塵遮擋著光線,讓人感到光線是混濁的,塵埃卻是清晰的。花早已幹枯了,在混濁的光線中仍然保持著挺拔的姿態,仿佛在像我證明它是堅強的。飲水機裏還有些剩水,猶如眼睛凝視著我身後的兩個人。市紀委的兩個處長警覺地看著我收拾東西,兩大編織袋的書,還能有什麼呢?

綜合二處處長林大勇特意來看了我。我們共同為張國昌服務了多年。這是一個精明強幹、頗有城府,又為人仗義的男人,政治前途受益於老母親。

林大勇的老母親原是省委組織部老部長,雖然退休多年,但德高望重,據說省長高遠當年榮升東州市委書記,就是其母親親自考核的。

林大勇雖然深得張國昌的賞識,但由於對張國昌早有警覺,卻沒有被案子刮著一點。不久便榮升了市政府辦公廳副主任。

我徹底離開了市政府辦公廳。

張國昌的妻子孟麗華因行賄受賄罪被判了二十年。他們的兒子住在了張國昌的老嶽母那兒,我去看過幾次。

當時,張國昌的老嶽母對我說:“雷默,你是不知道,麗華入獄之初,精神狀態極差,半夜常常以淚洗麵。張國昌死後,她更是萬念俱灰。我真擔心她挺不過這一關啊!”老人家七十多歲了,我望著她蒼老而堅強的麵容,一臉的無奈。

張國昌和孟麗華的感情是深厚的,盡管張國昌在位時吃喝嫖賭、花天酒地,但是他私下裏還是跟我說起過與妻子的感情。

在我看來,張國昌欠妻子的太多了,下輩子他都還不完。不過我感到張國昌下輩子還是準備還的,因為臨刑前他把妻子的一縷頭發放在了貼胸的口袋裏。

“麗華,我走了,不要沉溺在往事之中,要勇敢地活下去。快分手了,我想看看你的笑容。”

孟麗華是含著淚,麵帶笑容與張國昌訣別的。張國昌知足了,而孟麗華卻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難以自拔。

我知道孟麗華不是普通的女人,她一定會挺過來的,她為了兒子也要堅強地活下去。應該說,東州市市長李國藩就是被這個女人告倒的,為此她也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不然案子不會挖得這麼深。

有人說,李國藩畢竟不是曾國藩,沒有自己的《挺經》。其實,李國藩是上了小人的當,點了把火把自己燒死了。

在法庭上,律師的辯詞很精彩。他們說,李國藩貪贓不枉法,合情不合法,多是受賄而非索賄,多是酬謝型而非收買賄賂型的,多是事後收而非事先約定,多是不違背職務的行為而非違背職務、違法生財使國家受損失的行為。

我聽了這些辯詞總有一種強奸未遂的味道。殊不知強奸一次叫強奸,強奸多次叫同居。李國藩是幸運的,他貪了兩千多萬隻判了個死緩,這一點讓張國昌地下有知肯定叫冤。

市政府辦公廳裏的人大多惋惜地說,雷默這小子真傻,怎麼就辭職了呢?!也有幸災樂禍的,說,我看他就不是好得瑟。誰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吧,反正我雷默就是辭職了。這就是我的性格,寶刀不鋒,寧願折斷。

這些年在官場混得太委屈了,哈腰成了習慣便駝了背。用性格的一麵壓抑另一麵,陰氣太盛,直到張國昌死也沒讓他看看我的陽剛之氣。

還是案發前,我私下戳穿他在澳門豪賭之後,他才發現身邊跟隨多年的這個秘書不是天生駝背而是哈著腰的,冷不丁兒地他可以把腰直起來。可惜我的腰直得太晚了,否則張國昌不至於一命嗚呼。

其實每個人的性格都有兩麵性,有陰的一麵,就有顯的一麵;有靜的一麵,就有躁的一麵;有柔情似水的一麵,就有性暴如火的一麵;有功利的一麵,就有淡泊的一麵。

我辭職以後迷惘了,用性格的哪一麵也找不到自己,周圍的靜造成了內心的躁,世態越來越炎涼,功利的一麵蠢蠢欲動。人一旦恢複了本真就成了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