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人少了，並不意味好人就多了
洪晃
經濟變壞，人是否就變好？
這話得兩說著，角度不同，結果很不一樣。
就假設有這麼一些黑心老板，把工廠關了，欠發農民工很多工資，可是老板自己已經逃到洪都拉斯或者什麼地方過好日子去了。農民工在城裏找不到工作，隻好回家，想想也許可以再種地。可是到了家鄉，發現土地已經被開發了，沒賣的也是汙染的地，不可能種東西了。但是全家人等著吃飯啊，所以隻好讓媳婦出去給城裏人當阿姨，自己的孩子哇哇哭找娘，農民工自己晚上也沒人抱著睡覺了。想想出去那麼多年就是為了回家過好日子，可是現在終於回來了，不僅沒好日子，連媳婦也沒了。越想越鬱悶，每天出去想辦法，方圓幾十裏，大家處境都差不多。這時候，如果是幾十年前，有人拿著兩把菜刀要跟統治階級算賬，這絕對是好人，是壞經濟情況逼出來的好人；但是如果是前幾年拿著小榔頭在城市裏麵把人砸暈了然後拿錢包的榔頭幫，那絕對是壞人，是罪犯，但是也是經濟情況逼的。所以如果我們看社會最底層，如果有好的啟發，那壞經濟可以製造一批革命家；如果沒有啟發，那就是一群犯罪分子。
再說美國，麥道夫出事之後，很多人都在反省。我看見一篇報道，一個曾經專門給麥道夫找錢的富人取消了自己五十歲的生日派對，說經濟那麼差，他也沒情緒慶祝，他要再次道歉把這麼多朋友的錢都給了麥道夫，但是這不是他的錯，因為麥道夫是惡魔。他不知道怎麼做惡魔的盡職調查，所以希望大家原諒他，還是祝他生日快樂。這充分表現，這個五十歲的基金管理者沒有變好，就像在電影《飄》裏麵，白瑞德對郝思嘉說的那句話，你不偷東西不是因為你認為這個行為不道德，是因為你怕坐牢。這次次貸危機的罪魁禍首是美國人信賴並追求了幾十年的“美國夢”——隻要你努力，你就能成功；隻要你成功，你就是人上人。正如《新周刊》某期封麵專題所言：有一種毒藥叫成功。這種文化背景下發生經濟危機，很難讓人變好，但是很容易讓壞人浮出水麵。比如麥道夫這樣的騙子，如果沒有次貸危機，很可能再過幾年就以一個成功人士、金融精英的名義入土了，而且說不定還有人給他立碑書傳。至少這場金融危機讓成功的壞人暴露出來，對那些還想繼續不擇手段追求成功的人算是敲了一個警鍾吧。所以如果從社會上層來看，大概壞人少了幾個，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好人就多了。
總而言之，經濟的好壞，和人的好壞沒有固定的比例。人的好壞和社會的價值觀、公平程度、民主程度和機會的平均程度有關。如果機會平等、製度公平，窮人就不會鋌而走險鬧革命。但是即使這樣，我們還是推崇成功，而其衡量標準就是財富。那恐怕總會有不少人仍然要去做點兒偷雞摸狗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