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4章(2 / 2)

就在村民把寶來的屍體抬了大約三百米遠之後,卻被迎麵開來的一個車隊攔住了去路。車隊有七八輛車,其中有運屍車、警車、武警的車、縣上領導的車和鄉上領導的車等等。車上下來的人搶走了寶來的屍體,將屍體裝進運屍車裏。武警硬是在人群裏開辟出了一條路,護送運屍車疾駛而去。

縣上來了個副縣長。副縣長扯著嗓子喊安靜安靜,喊了半天,鼎沸的人聲才漸漸平息。副縣長站在一個高土台上,一手叉腰,一手揮動。他開口講話,不說寶來的事情,卻把話題引開,問在場的人今天是什麼日子?村民們不知道副縣長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因此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但跟隨副縣長來的通信員卻大聲喊道:除夕!

副縣長大手一揮說道:對呀,今天是除夕?除夕應該幹什麼?除夕應該在家裏吃團圓飯,應該燒香祭拜祖先!可你們在幹什麼?你們跑到美騰來鬧事,折騰得我們在場的這些人過年也不得安生!我要鄭重地告訴大家這麼一個事實,你們現在是撒可魯人,不是麻子村人;麻子村曾經是你們的故鄉,但自從它被征用後,它就和你們沒有了關係。你們離開麻子村可是白紙黑字簽了名的,你們今天到別人的地盤上來製造事端,有道理嗎?因此我命令,在場的人立刻回到撒可魯,回到你們的家中去!有什麼意見,有什麼問題,過完年再反映再解決也不遲!

人群並沒有如副縣長所期望的那樣散去,而是吵鬧聲早已淹沒了副縣長後麵的話語。什麼?我們不是麻子村人了?我們怎麼可能不是麻子村人呢?這不是馬嘴驢舌頭亂拌牙嗎?虧他還是什麼副縣長,這樣的屁也好意思放出來?我們出生在麻子村,生長在麻子村,縱然我們現在搬離了它,可我們的祖先還埋在那裏呀!麻子村就是我們的根,這是誰也否認不了的事實!人和樹一樣,沒有根怎麼能行呢?

立芳早已哭得一塌糊塗,她的哭聲在寒冷的深夜裏顯得特別淒厲。她呼喚著北牆的名字,一句接一句地質問北牆你走了,我和孩子可怎麼辦啊?怎麼辦啊怎麼辦?怎麼辦啊怎麼辦?縣政府的通信員勸慰著她,讓她不要哭,她的丈夫並沒有死,隻是受了傷,將被運往中醫醫院治療;他願意帶她去中醫醫院,讓她到丈夫的身旁去伺候丈夫。於是立芳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拽住了通信員的衣襟,再也不鬆手。

人群停止了亂哄哄的喧嘩,但一個個的人提出一個個的問題,逼著副縣長回答。問題當然是五花八門,比如被打死的寶來怎麼辦?凶手能否得到懲罰死者能否得到安息?再比如我們沒錢過年沒錢生活該怎麼辦?過完年了政府能不能出麵協調,再給撒可魯每戶分幾萬元?還有兩個人衝到副縣長的跟前,拍打著副縣長的小腿,死死咬住副縣長剛才講的話,讓副縣長再次回答撒可魯的人是不是麻子村人?

公安局的政委連同兩個警察,把衝到副縣長跟前的人拉開。政委大聲嗬斥他們想幹什麼?還想造反不成?政委說是不是麻子村人又能怎麼樣?是麻子村人,也回不到麻子村去了;不是麻子村人,也回不到麻子村去了,如此糾纏這句話,有啥意思?

那兩個人一跳一縱,掙紮著擺脫警察的束縛。他們衝著政委吼,說你們不懂就閉上你們的臭嘴!是不是麻子村人關係可大了!如果你們承認我們是麻子村人,那就意味著我們在麻子村還擁有我們的權利——他們嘴裏能迸出“權利”二字,就是康圓圓公民教育的結果——如果不承認我們是麻子村人,那我們將一無所有!

吵歸吵,鬧歸鬧,但隨著午夜的臨近,零星的鞭炮響起,該收場的戲劇也該收場了。副縣長的車開走了,政府的車把立本二姐拉走了,警察叫走了幾個人——包括喊出“權利”的那兩個人——也開車離去。隻留下十幾個武警戰士,他們吆喝著把其他人往撒可魯驅趕。誰敢不服從,武警戰士就對誰動粗!但人群裏依然傳出竊竊私語聲,仔細聽,就知道他們在念叨著康圓圓的好處,在熱切地期盼著康圓圓的到來。他們現在都成了瞎子,眼前一片茫然。康圓圓這個時候若能來給他們點撥點撥,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