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0章(2 / 2)

我說那怎麼可能呢?薛力含質問為什麼就沒有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人世間的一切皆有可能,何況一套破房子?

我原來以為薛力含隻是說說而已,可第二天,我從外麵回來,驀然發現自己卻有家難歸了。我剛爬上三樓的樓梯,就看到過道裏被雜物堵塞。仔細一瞧,那些東西都是從我家裏搬出來的。櫃子四腳朝天,椅子東倒西歪,被褥和衣物胡亂地攪纏在一起,壓在一堆煤球的下麵;鏡子破碎,照片和信件就像清明時節祭祀的紙錢,拋撒得滿樓道皆是……我努力地接近房門,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當我從門口探頭進去,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門內的兩側,各坐一位赤著上身的年輕男子,他們身上的肌肉一疙瘩一疙瘩,像鉛球一般鐵硬;他們各拎一把長長的馬刀,眼睛裏射出凶狠的目光。

我退了出來,在馬路上溜達,兩行淚水在我的眼角流淌。街上的人日漸稀少,每個人都是那樣地步履匆匆;急急地趕著回家的路。就在前方,有一盞溫暖的燈火在等待著他們。可哪一間房舍是屬於我的呢?我想到了報案,但我卻清楚地知道那是白費氣力;警察來了,最多會說那是經濟糾紛,然後不了了之。這個時候,我突然發覺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敵人不是薛力含,而是立本。沒有立本,我何以認識康圓圓,又何以陷入這樣的糾葛之中?

但愛也好,恨也罷,都不能解決我當下麵臨的問題:我今夜投宿何處?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教堂,想到了高牧師那張和善的臉。於是我向教堂匆匆走去,額頭冒汗,腿腳發軟,心虛得仿佛自己是一個可恥的逃兵——逃離的不是戰場,而是自己的家。

禱告已經結束,祈禱大廳裏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人。時值冬日,外麵的地麵上結了冰,很多人卻睡在僵硬的水泥地上,冷得蜷縮成一團。一位女乞丐,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卷著孩子,自己卻是薄衣裹身;她似乎感冒了,咯咯地咳嗽著。

我坐在一把椅子上,怔怔地望著懸掛在十字架上的耶和華,心裏不禁犯起了嘀咕:耶和華代表上帝來到人世間拯救人類,可他拯救得了嗎?他布道已經千餘年,為什麼這個世界還如此刀光劍影——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突然發現大廳裏騷亂起來,那些或坐或躺的人,仿佛像聽到了衝鋒的號角,都朝一個方向奔湧而去——在那個角落裏,他們似乎在爭搶著什麼。不一會兒,有的人抱回了棉大衣眯眯地笑著,有的人夾著一件棉襖沾沾自喜,有的人左手幾根香蕉,右手一瓶飲料,腋下還夾著一雙皮鞋;當然也有人空手而歸,抽鼻吊臉,嘴裏嘟嘟囔囔,好像在罵分發物品的人不公平。

這時,我聽到有人在叫我。抬起眼皮,發現小毛站在我的麵前,正衝著我微笑。我問小毛在幹什麼?小毛說教徒們捐贈了一些衣物,他剛才把它分發給了在這裏躲避寒冷的人。小毛當然也詢問我為什麼會坐在這裏,深更半夜,難道不冷嗎?

我說我現在沒有家了,我需要有個地方過夜。小毛瞪大了眼睛,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說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小毛便拽著我的衣襟,讓我去他的房間,和他一起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