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薛雨露在電話裏卻是另一個腔調,她指責我在撒謊,指責我想謀害她:我根本沒有交給她什麼遺書,卻煽動一個無賴來糾纏她;這個無賴在她的單位指著她的鼻尖罵她,詆毀她的名譽,給她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她好賴也算個有頭有臉的人,怎麼能受得了這種侮辱?薛雨露還說,她手裏確實有康圓圓的遺囑,但不是我交給她的,而是康圓圓直接給她的;康圓圓在遺囑裏寫了什麼,那是她和康圓圓之間的秘密,外人無權過問。
我的電話在密集地響了三四天之後,突然成了啞巴。薛雨露沒有來電話,拉茲也沒有來電話,曾經心煩意亂的我一下子變得寂寞而清靜,反倒使我有點兒不習慣。但在第六天吧,警察找上門來,要給我做筆錄,我這時才知道在我清靜的這些天裏,竟然發生了驚天血案:拉茲把薛雨露給殺了!
就在薛雨露的辦公室裏,拉茲掏出一把匕首,朝薛雨露捅去!他總共捅了薛雨露十一刀!薛雨露因為失血過多,被救護車拉到醫院時,脈搏停止了跳動,瞳孔已經放大。而拉茲被報社的保安當場擒獲,現在關押在了看守所裏。
警察自然對我是相當粗暴。他們懷疑我是拉茲的同謀,是這個案件的幕後主使,於是他們拍我家的桌子,摔我家的茶杯,擰我的耳朵,揪我的頭發,用拳頭砸我的脖子,用腳掌踹我的小腿。盡管我如實講述了事情的經過,但他們卻口口聲聲喝令我“老實交代”。欣慰的是,警察並沒有把我帶走,而是命令我最近不要外出,就呆在家裏,隨時聽從傳喚。我寫了保證書後,警察就走了。後來警察再也沒有找過我,在囚禁了半個月後,我自己把自己給釋放了。但我有一個願望,而且這個願望越來越強烈,那就是去看望一回拉茲。拉茲也是個迷失方向的孩子,他盡管現在已經是一個殺人犯,但也相當地可憐!他謀殺了別人,也等於謀殺了自己。薛雨露死亡有他這個明確的凶手,但誰又是謀殺他的凶手呢?——當然,我想探視拉茲的努力沒有收到效果,自然也就沒有見到拉茲。但看守所裏傳出的有關拉茲的言行,卻使我對這個麵臨死亡的小夥子肅然起敬:拉茲千方百計地替我開脫,聲稱殺死薛雨露是他一人所為,和我無關!
與千夫所指的拉茲形成鮮明對照的是,薛雨露的死亡真相卻遭到了歪曲,她甚至受到了某種追捧。有份報紙,記者據說是薛雨露的學生,他用整版的篇幅報道薛雨露的感人事跡:薛雨露因為剛正不阿,竟然遭到了歹徒的殺害;她倒在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書寫了一曲壯麗的人生讚歌!更好笑的是,在那篇報道的右下方,附了一首抒情詩,裏麵的兩句話似乎打印進了我的腦子,久久地擦洗不掉:英雄的悲壯,襯托得我們無比平庸;平庸的人們啊,我們活著就是對英雄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