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茲對康圓圓存折上的錢不抱什麼希望,他主要惦記的是康圓圓在越北的兩處房產:一處是單元房,位置好,麵積挺大,隨著房價的節節攀升,還是挺值錢的;另一處房產是一個古舊的院落,康圓圓父母去世早,留下一個年幼的孤兒康圓圓,結果房產就被康圓圓一個本家叔叔霸占了;康圓圓從美國回來後,就陷入了和叔叔的官司之中;官司打了六年,房產回來了,親情卻沒有了;那個嬸嬸是個母老虎,一見康圓圓就撲上前去撕扯她的嘴;康圓圓在乎的不是房產,而是這處房產是父母留給她的一份紀念。除了房產,康圓圓在美國還購買了大量的基金。拉茲不知道基金的密碼,也不知道如何處置這些基金,才能把它兌換成為真正的貨幣。
康圓圓痛苦的呻吟打破了我和拉茲的交談,我們馬上趕回病房,來到了康圓圓的身邊。康圓圓因為疼痛,臉扭曲成一團,手抓腳踢。但她似乎在努力地抑製著自己,我在她的臉上竟然窺探到了隱秘而扭曲的笑容。
拉茲出去叫護士了,而我坐在康圓圓的床沿,努力地抓著她顫抖的手。康圓圓的手從我的手心掙脫,然後努力地指著她的枕頭下麵。我以為她需要衛生紙之類的東西,於是就抱起她的頭,在她的枕頭底下尋找。枕頭底下有一個信封,我拿出來詢問康圓圓是不是需要它,康圓圓掙紮著點點頭,然後有氣無力地囁嚅著,聲音宛若窗紙在風中鳴響似的。但她的意思我還是聽明白了:她讓我把那個信封揣進兜裏,出了醫院大門之後再打開看。
在街道的十字路口,我躲到立交橋下的僻靜處,掏出了那個信封,小心翼翼地打開它看。不看不要緊,一看卻使自己倒吸了一口涼氣:從信封裏抽出的是一張紙,與紙連綴在一起的還有兩串鑰匙。每把鑰匙上都係著一個小紙片,上麵注明哪把鑰匙屬於哪個房間的。
紙麵上好像在吹刮著一股陰冷的風。潦草的幾行文字,無疑是一份遺書。遺書的內容並不複雜,但它的字跡卻像一群瘸腿的殘疾人在風中行走。在遺書裏,康圓圓如此寫道:一、我存折上所剩餘的資金,全部歸拉茲所有,以感謝他對我的照顧。二、我在德福路德福花園5號樓301室房屋和安民街117號副25號院落等共兩處房產,歸市民政局掌控,拍賣後所得資金,專款專用,全部用於孤殘兒童的救助事業,最好能建一所兒童福利院。三、我在美國的所有基金,委托我在美國的朋友田立本全權處理;基金所得,在開陽縣高台鄉撒可魯建設一所希望小學;我終於明白,人的腦子一旦被塑造成某種形狀,就頑固得無法改變;要培養有希望的公民,得從幼兒開始。四、我的遺體捐獻給中國紅十字會,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如果還有使用價值,都可以拿去為所需要的人服務。
我剛讀完遺書,電話就響了,一看號碼,是拉茲打來的。拉茲問我怎麼沒打招呼就離開了呢?他還有話對我說,我怎麼說走就走了呢?還有,拉茲問我從康圓圓那裏拿走了什麼?他聽病房的人說,好像是一張支票;在人彌留之際,拿走她的財物,這不是趁火打劫嗎?拉茲的口氣越來越有火藥味,他勸我回病房,交出拿走的東西,不然他就要報警。
康圓圓的遺書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我不知道是該捧著它,還是扔了它?就在這時,有一道電光在我的腦際劃過,有一個人在電光裏浮現出來,那個人就是薛雨露。是呀,我為何不把這份遺書交給報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