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6章(2 / 2)

薛雨露再一次考問我是真不知道項文化的去向,還是假不知道項文化的去向?當她確信我不是裝模作樣時,就不再和我捉迷藏,而是直言不諱地告訴我,項文化現在已經是冉冉升起的一顆新的政治明星,具體說就是省資源辦主任。

不過薛雨露還是感歎,項文化當這個資源辦主任當得相當痛苦,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項文化離開報社後,她隻和項文化碰過一次麵。因為一個房地產的案子,她請項文化在阿裏巴巴喝過一次茶。項文化夠給麵子了,他竟然推掉了多場宴請,準時來到阿裏巴巴。不說別的,單他能屈尊來阿裏巴巴,薛雨露就被感動得淚雨紛紛。阿裏巴巴是個不錯的消費場所,但不錯看是針對什麼人了。小官僚們、白領們可以在這裏出出進進,不丟他們的身份。但一個省資源辦主任,竟然能把自己混同於一般的老百姓,那得有多麼高的境界呀!當然了,不是薛雨露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事實就擺在這兒,那就是她薛雨露也是一個有高境界的人。薛雨露也算得上一個副局級了,和一個副廳級差那麼一毫米,但她不也和連科級都不是的人握手嗎?不是也和一個曾經被開除的人坐在辦公室裏無拘無束地瞎聊胡扯嗎?不也常常去平民經常光顧的阿裏巴巴喝茶嗎?怎麼樣,她夠高尚了吧?她有時候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她有時候自己都崇拜自己了!

項文化不喜歡當官,一點兒都不喜歡。他倒是很懷念報社的日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大聲地放屁就大聲地放屁,想趴在桌子上地動山搖地打呼嚕就地動山搖地打呼嚕。可現在呢?一天到晚都是那麼地正兒八經,像是被無數個眼睛監視似的,沒有一點點個人自由。西裝革履像囚服一般裹在身上,讓他難受。那條掛在脖子上的名貴領帶,更讓他想到了絞刑架上的絞索。在報社養成的習慣,一到下午四點鍾,瞌睡蟲就在他的體內蠕動,雲霧就在他的腦殼裏漂浮,他怎麼掙紮也不能從昏昏欲睡的狀態中跳躍出來。有幾次,他在聽取下屬彙報工作期間,竟然睡著了。睡著了不說,重要的是他打起了呼嚕。盡管在場有人無法自控地竊笑,但卻沒有人敢拍一下他,把他從睡夢中叫醒。項文化醒來後,抹去了嘴角絲絲牽牽的涎水,當然覺得很丟人,很不好意思。

項文化最不能容忍的是剪彩。他幾乎天天被人牽著鼻子去剪彩,最多的一天竟然像趕場子一般,跑了八個地方。什麼酒店開張,什麼道路開建,什麼燃氣站奠基,什麼電報大樓落成等等,雜七雜八,都要把他拽去撐臉麵,煩死他了。按照官場的規則,剪彩是最受官員歡迎的一項活動了,誰會對這樣的差使心生厭倦呢?但項文化偏偏不喜歡這樣的活動,他甚至對主辦方苦心鑄造的金剪刀不屑一顧。純金的剪刀又怎麼啦,不還是剪刀嗎?剪刀剪刀,是要把連綴在一起的東西剪斷的,怎麼想都不是很吉祥。項文化對金剪刀隨意處置,保姆給一把,守門的大爺給一把,門外蹬三輪車的給一把;當然,他和薛雨露在阿裏巴巴喝茶,也隨手扔給薛雨露一把。

薛雨露最不可思議的是,項文化竟然提出來要重新回報社,這樣的想法讓薛雨露大吃一驚。薛雨露能把這樣的話當真嗎?不能!薛雨露先是推托報社的廟小,怎麼能容下項主任這樣的大神呢?後來又開玩笑說她想和項文化交換,她當資源辦主任,項文化當報社副總編。項文化喜形於色,連連稱好,仿佛這樣的交換立刻會變為現實似的。於是薛雨露就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向我感歎,項文化是個怪人,真真切切是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