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進報社,而是讓小林進去向薛雨露索要照片。出乎意料的是,薛雨露把照片給得十分痛快。小林很快就從報社裏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個大信封。小林領我到一個僻靜處,從信封裏取出照片觀賞。照片效果非常好,把人照得很逼真;尤其是三媽和項省長的那一張,叫人看了忍不住想笑:三媽手抓著項省長的衣襟,頭扭向一邊,嘴咧得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窄縫;而項省長也微笑著,但神態卻很端莊。小林和項省長的合影就顯得一本正經,宛若一對貌合神離的父子。
小林說薛雨露對昔日的麻子村變成今日的撒可魯感到非常吃驚:從地獄到天堂,真的那麼容易嗎?簡直令人不可思議!從她的言語中,小林能咂摸出,薛雨露極希望在撒可魯擁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別墅——別墅倒不要現成的,隻要給她劃撥一片地皮即可,她自己出錢蓋;如果修建了別墅,她也不會經常去住,隻是在節假日到那裏放鬆散心;她主要看上的是撒可魯的環境,遠離工廠,沒有汙染,空氣清新——薛雨露還問到小林見沒見過我?小林說偶爾見到。薛雨露就大發感慨,說其實她對我是蠻好的,隻是我脾氣強,不服從她,這才造成我和她之間的某種隔閡;不過,薛雨露肚量大,不和我計較,她現在依然固執地認為,我是個人才,筆底下有幾刷子,可惜報社像我一樣能把文章寫通順的人寥寥無幾。
我笑了笑,並不把薛雨露的話當真。我勸小林拿著照片去那個想曝光撒可魯的報社,徑自去找他們的總編輯,讓他看看自己和項省長的合影,並隨便吹噓幾句,就說自己是項省長的遠房外甥。小林不肯如此,說騙人恐怕不行吧。我說在妓院裏生活,還談什麼貞潔呢?到處都是騙局,不騙人行嗎?小林對我的觀點很不以為然,他相信社會就像一棵果樹,絕大多數果子都是好果子,個別果子歪了或者被蟲子咬了,那是很正常的。不過,小林還是同意拿著照片去找一下那個報社的總編,但他不幹缺德事,絕對不會冒充項省長的外甥。
正如我猜想的那樣,小林從那個報社裏出來,臉上的笑容如同春天的鮮花那般燦爛。報社那個脊背有點彎駝的總編,一直把他送出大門,臨別時不停地向他點頭哈腰,臉上的媚笑比沸騰的豬油還要油膩。小林見到我,就向我豎起了大拇指,一個勁兒誇我高,就是高,一張照片,就把一件麻煩事徹底鏟除了。
小林詳細給我描述了去見總編的情景:總編剛開始對他還不理不睬的,但當他拿出和項省長的合影後,總編的態度發生了急轉彎,一下子從零下一百度,變成了零上一百度:他熱情似火,甚至有點兒戰戰兢兢。一張照片就能把一隻張牙舞爪的老虎,變成一隻乖乖順順的貓,這是小林怎麼也想不到的。總編既熱情地和他握手,又給他倒水遞煙,連忙說都是自己人,搞誤會了,誤會了,他會嚴肅處理這個記者的。接著,主編對項省長進行了熱情洋溢的讚美,說項省長要人品有人品,要水平有水平,是建國以來,這個省最讓人尊敬的省長!當然,總編也問到小林怎麼能和項省長合影呢?有什麼樣的特殊關係?能不能也從中牽個線,讓他也和項省長認識?
總編所有的問話,小林都是含糊其辭地予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