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1 / 2)

大林剛從老家回來,三媽讓他捎給我兩碗綠豆。三媽感歎,這大概是最後的綠豆了,因此她一定要讓大林給我送來,免得以後想表達心意,卻沒有什麼可以表達的了。

村裏的地已經被征用,眼看鄰村的人都在下地播種,麻子村的田野卻全部撂荒著。習慣了種地的村民,對這樣的場景非常不適應。他們時不時地要去地裏轉一圈,並聚在一起議論一番。種地時他們抱怨辛苦,現在不讓種地了,突然就有一種巨大的無聊感,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當市民?市民怎麼當啊?誰也不知道!眼前好像漆黑一片,誰也搞不清楚立本給他們指引的路,是禍還是福。

麻子村的征地並不是沒有給村裏帶來變化。村民們最明顯的感受就是十裏八鄉的人,都想把自己的女兒嫁到麻子村,不要彩禮也願意嫁,這著實讓村民的臉上有了光彩。但自從縣上來人在村上召開征地動員會之日起,村上的戶口就全部凍結了。說是關緊了大門,但鬼才相信這是真的。門確實關了,可惜沒有關嚴,總是留著一些間隙:劉奇的侄子,縣上一些部長局長的七姑姑八姨姨等等,都已經偷偷地把戶口轉到了麻子村。村民知道這些事情後,自然不高興,他們認為這些人來了,就會瓜分本該屬於自己的補償款——誰願意讓別人的手,在自己的錢櫃裏抓一把呀——但不高興歸不高興,不高興了最多議論幾句,叫罵幾句,誰又能把人家怎麼樣?都是有來頭的人,你敢動人家一根毫毛嗎?你多看了人家兩眼,若惹得人家不高興,人家都會回敬你一磚頭的。

補償款沒有拿到手,這才是村民最擔心的。盡管立本信誓旦旦,說由他親自發放補償款,可栓虎卻已經揚言了,各家各戶土地麵積和土地等級的冊子在他的手裏,土地麵積他說了算,土地等級也由他筆下撥拉。立本若甩開他給村民發放補償款,癡心妄想!栓虎是狼,誰不知道啊,他若掌握了補償款的發放,還有村民的活路嗎?他撈了麵,村民估計連麵湯也喝不上。再說了,立本幫著寶來告栓虎兄弟也不是什麼秘密,立本和栓虎之間的一場惡仗免不了開演,立本是栓虎的對手嗎?立本一旦吃了敗仗,卷了鋪蓋走人,村民可到哪裏哭去啊!

村裏的人暗暗聯絡,希望把栓虎從村長的位子上拉下來。一向緊跟栓虎的宋通過,這時卻和北牆富貴等人捆紮在了一起。宋通過有宋通過的想法,他想把栓虎取而代之。宋通過知道當村長有油水,而且油水很油很油,不是一般的油。尤其是工廠建起來之後,麻子村的村長,就宛若一個小國王。閻王爺也怕土地爺呢。那些投資者,把大把大把的錢扔在這裏,他們為了收回成本,能不討好這裏的土地爺嗎?

宋通過賊著呢。富貴號稱鬼點子多,但在宋通過麵前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此時的富貴宛若宋通過挑在木杆上的猴子,隨著宋通過口哨的節拍跳舞呢。宋通過讓富貴在蜂蜜裏拌了老鼠藥,又把有毒的蜂蜜夾入一個饅頭,然後扔進栓虎家的院子,毒死那條張牙舞爪名叫“挨刀的”狗——“挨刀的”曾經咬傷過宋通過,宋通過對他能不仇恨嗎——誰知,在半夜兩三點鍾,天上的月亮明晃晃的,富貴就是不長眼睛,卻隔牆把那個饅頭扔進了栓虎家的豬圈;沒有毒死“挨刀的”,卻把那頭懷孕的母豬給毒死了。

栓虎是省油的燈嗎?毒死了他家的豬,他能不暴跳如雷?栓虎一家認定是寶來幹的,自然就把發泄的目標對準了寶來。先是栓虎的妻子打前陣,她立在寶來家門口,跳著跳著罵,男人的生殖器,女人的生殖器,她都無數遍地用髒話揉搓它;罵不解恨,而且越罵肚子裏的火氣越旺,於是她就用腳去踢寶來家的門,用膝蓋去撞寶來家的門扇,以至於她的膝蓋都被磕腫了。寶來剛起床,還未來得及開大門,也搞不清是怎麼回事。但寶來天生就懼怕栓虎一家,聽到他們來找茬,以為又是上麵轉簽下來他的一封告狀信,而這封告狀信,又不偏不倚地捏在了栓虎的手裏。栓虎每接到一封從上麵批轉下來的信,都要像癲癇病患者那樣發作一次。發作一次,寶來就忍受一次。但忍受得很難受啊!聆聽著那一聲聲惡毒的罵聲,就像有人拿烙鐵在他的心尖上燙。寶來受不了了,寶來的的確確受不了。受不了,他就想放棄告狀,但立本卻不讓他鬆懈。他的感覺就像自己乘坐上了某輛車,而這輛車最初的司機是他,立本隻是為他清除路障。可現在呢,立本成了司機,他卻變成了乘客,停不停車他已經無法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