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輝失蹤前沒有什麼預兆嗎?我問劉奇。
劉奇從牙縫裏拽出一小串碎肉,扔在地上,又朝地上呸了兩口,說預兆倒沒有,但他在失蹤的前幾日,號稱母親有病,於是就在財務上借了五千元,打了個欠條,欠條上還有劉奇的簽字。劉奇來越北之前就把趙曉輝的欠條撕了,他以趙曉輝竊取公款逃跑為由,在公安上報了案。五千元的罪名是不是太小了?小了好辦,劉奇有辦法讓小變大。他不動嘴不動手,就有人給他把事情辦妥。劉奇開煤礦的哥們許源源對他忠心耿耿,他到時候可以出麵作證,說趙曉輝曾經向他索賄。賄額呢?還不是憑著一張嘴隨意說嗎?說索賄十萬是個數字,說索賄五十萬還是個數字。具體說多少,取決於他劉奇準備讓趙曉輝在監獄裏蹲多少年,而不是別的。趙曉輝呢,估計他全身長滿嘴,也為自己辯解不清;你說你沒有索賄,你說了能算數嗎?索賄沒索賄得由法官說了算,而法官也是人嘛,抓住了他的七情六欲,就抓住了他的命根子。他帶領公安人員尋找趙曉輝,其目的就是把這個沒有良心的人送進監獄。監獄是那麼好坐的嗎?劉奇和監管人員再熟悉不過了,那些人見了他舌頭都耷拉著叫劉哥,他隻要遞個眼色,他們可不把趙曉輝五馬分屍?
奇巧的是,我剛離開劉奇,我的手機就響了。號碼很陌生,但我還是接聽了。電話裏的聲音小小的,像蜜蜂抖動翅膀的聲音。我聽出來了,電話的另一端是趙曉輝;趙曉輝說他就在我單位的門外,那裏有一個塗著黃漆的垃圾桶,他就在垃圾桶旁。我說我馬上到,馬上過去看你。
我抵達那個垃圾桶的時候,左看右看,就是不見趙曉輝。正在我迷茫之際,卻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扭頭看,分明是坐在垃圾桶旁的那個人在叫我呀,可他不但不是趙曉輝,甚至我根本不認識他。
那個人的樣子像一個地地道道的乞丐。他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癱坐在地上,一條腿蜷曲著,往前移一步,都要兩手撐地,咬牙切齒,扭曲的臉龐更加扭曲。那個人似乎在衝著我笑,又仿佛在衝著我哭;那張斑駁枯皺的黑臉,使人難以分辨出他真實的表情。那個人朝我艱難地挪動了幾步,然後又叫了一句“黑豆”。
我挺驚奇,問他是誰。那個人嘴巴倒是挺利索,他說他是開陽來的,叫金炳。金炳?這個名字好熟悉啊!沒等我徹底搞清楚他的來曆,那個人就自我介紹起來了。他挺驚訝我竟然不知道他,在開陽他可是大名鼎鼎啊!想一想吧,在開陽,敢站起來和劉奇公開對抗的,除了他金炳,還能再有第二個嗎?長年告狀,開陽上至縣上的頭頭,下至擺攤的商販,誰不認識他金炳呀?為了把劉奇搞倒,他哪裏都敢去,再高的衙門他也敢往裏闖,再大的官的腿他也敢上前抱。上上下下的頭頭腦腦們,老遠一瞥見他都躲得遠遠的,甚至一提起他的名字都頭疼。
我問金炳到底想幹什麼?
金炳說他找我,是趙曉輝出的主意。趙曉輝說看我能不能在報紙上,把金炳挨打致殘的事情登一下,能不能把劉奇作惡多端的劣跡曝光一下?趙曉輝還說,項省長的兒子和我在一起上班,金炳就有了找到項省長兒子的念頭,並想把自己的冤屈傾訴給他,等把項省長兒子打動了,就等於把項省長打動了。必要時,請項省長的兒子把自己引薦給項省長。項省長口碑不錯,是個大青天,他聽了金炳的敘述肯定會氣憤。隻要項省長拍案而起,劉奇就死定了。嘿嘿,劉奇殺了多少頭豬啊,這回終於掄到自己挨刀子了。金炳說著臉上洋溢著抑製不住的興奮,好像劉奇已經得到審判,他正站在一旁,觀看劉奇行走在趕往刑場的路上。金炳說昔日的副鄉長趙曉輝,現在卻成了和他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他和趙鄉長捆綁在了一起,他們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他們的目標就是把劉奇告倒,一直告到讓劉奇坐班房。依劉奇所犯的罪行,隻要進了班房,估計就出不來了。
我問趙曉輝人在哪裏?
金炳詭異地笑著,但卻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