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本走進大門,遠遠地就聽見他們的爭吵聲。立本已經厭倦了這樣沒有意義的辦學——這樣的辦學令辦學者痛苦,也讓聽講者痛苦——於是他就對康圓圓說別爭拗了,他們不讓辦,咱就停辦得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康圓圓對立本的這樣的態度頗為不滿。她幾乎哭起來,拖著哭腔說辦學難道是兒戲,說辦就辦,說關就關,有那麼簡單嗎?學校好不容易辦起來,農民的心剛剛聚攏起來,就撒手不辦了,能說得過去嗎?康圓圓拭拭眼睛,又拭拭鼻孔,突然提高了聲調,強調一定要繼續辦下去,並且聲明明天她去找開陽的縣委書記;實在不行,就讓她在省政府辦公廳任職的同學,給開陽縣委書記打電話。
郝科長火了。他額頭上暴起了青筋。他跺著腳,說康圓圓是扛著個大嚇唬傻女子哩,左一個縣委書記,右一個省政府辦公廳,難道他姓郝的是嚇唬大的?
跟隨郝科長的人也都起哄起來,紛紛指責康圓圓是糨糊吃多了,腦子裏黏糊糊的——郝科長能從部隊一轉業沒幾天就當上了教育局的科長,他能沒有靠山?他能沒有歇涼的大樹?——其中的一位為了加重郝科長的分量,不加掩飾地說郝科長和市上某個領導是親戚,郝科長漂亮的妹妹,嫁給了市上某個領導的寶貝蛋侄子。
郝科長似乎沒有耐心再和康圓圓對峙下去了。他接了個嗲聲嗲氣的女人的電話,就顯得心神不寧。他讓手下的人把處罰決定書交到康圓圓的手裏,然後他們就揚長而去。
康圓圓望著他們的背影,瞅也沒瞅一眼,就隨手把處罰決定書撕成了幾瓣,然後棄扔在地上。立本把那片破爛的紙撿起來,拚綴在一起觀看上麵到底寫了些什麼。不看不知道,一看頭仿佛被一把榔頭猛烈擊打了一下,嗡的一聲,差點昏暈過去。決定書不但把他們的辦學定性為非法集會,而且還要處罰五十萬的罰款,並命令在接到處罰決定書十日內,把罰款交到縣教育局財務科,否則,則請求法院強製執行並對違法者采取強製措施。
當天晚上,立本沒有睡著,康圓圓也沒有睡著。康圓圓生氣得輾轉反側,而立本在琢磨著下一步該怎麼辦。立本考慮到他的新農村計劃,因此他不想和當地的官員把關係搞得太僵,可康圓圓覺得有人強行要給她戴一頂違法辦學的帽子,是陷害和栽贓行為,她對這樣的行為不能原諒,不能原諒就是不能原諒!康圓圓想把這件事情訴諸媒體,甚至可以讓它擴散到全世界,從而討得一個公道。
第二天,在立本的勸說下,康圓圓陪同立本去了鄉政府,他們是想通過劉奇給他的結拜兄弟郝科長說情,讓教育局撤消這個處罰決定,至少應該取消罰款——又不是商業行為,純粹是公益活動,經費東拚西湊,憑什麼要交罰款,拿什麼交罰款?——但劉奇不在,守在鄉政府的領導隻有趙曉輝。趙曉輝一聽他們的來意,就搖頭,勸他們別找劉奇了,劉奇就是這場戲的總導演。那天康圓圓奪了劉奇的話筒,別提劉奇有多憤怒了。他回到鄉上,立刻召開鄉領導班子會議,研究和部署攆走康圓圓和這所學校的問題。在會上,他當著眾多人的麵,給郝科長打電話,讓郝科長立刻去查處,罰款越重越好!放下電話,劉奇氣哼哼地感歎,在他的地盤上裝神弄鬼,竟然沒請他吃過一頓飯,更別提給他什麼好處了。看在媒體對這件事關注的分上,他咽了這口氣。誰知道這個賤女人得寸進尺,竟然敢從他的手裏奪話筒!不看在她是個女人的情麵上,不是因為“好男不跟女鬥”的古訓在腦子裏蹦躂,依他的脾氣,他還不抽她幾巴掌?劉奇從會議開頭就開罵,一直把康圓圓罵到會議結束。當然了,因為康圓圓激怒了劉奇,不少人都挨了劉奇的罵。趙曉輝總是受傷最重的人,他被劉奇罵成了狗,罵成了豬,罵成了一無是處的垃圾。
趙曉輝說他受不了了,他想逃走。尤其是劉奇硬要把他那個殘疾而醜陋的妹妹塞給他,而他一看到劉奇的妹妹,就有一種惡心感。他曾強迫自己接受她,接受她,但生理上的反應靠理智是無法戰勝的,他就是接受不了那個醜八怪女人!他的日子就像地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真的痛苦死了,痛苦死了!
立本說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為什麼要聽劉奇的呢?國家有的是法律,他劉奇又能把你怎麼樣?康圓圓也鼓勵趙曉輝勇敢點,別縮手縮腳的。趙曉輝於是就托立本和康圓圓在外麵給自己尋找機會,他幻想某一天,自己仿佛那滔滔的黃河水,奔流到海不複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