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虎又強調了他和我深厚的友誼,把他母親賜予我家舊鞋的故事又講了一遍,誇我實在,像一塊沒有裂紋的石頭那麼實在,不像立本,虛幻得就像一個碩大的肥皂泡泡。栓虎叮嚀我一定要在項省長和劉鄉長之間牽條線,搭座橋,劉鄉長發跡了,還能知恩不報,忘了你黑豆嗎?黑豆一旦發芽,變成豆芽,就不那麼黑了。
但攀附項省長仿佛並不是劉奇約見我的主題。劉奇自然有自己的設計,這樣的設計一直到最後一道菜端上桌後,他才吐露了出來。劉奇很羨慕柳樹灣鎮的鎮長,那個長了一雙黃豆一般小眼睛的鎮長,就因為會利用媒體,竟然成了全國的勞模,戴著大紅花在人民大會堂出出入入,神氣得宛若一番雲雨之後的嫖客一般。比起他來,劉奇太傻。劉奇原來根本看不起他,現在才意識到人家高啊,高家莊的高。劉奇沒在真空裏生活,他也知道自己的名聲不怎麼好;名聲不好,那可是他太正直的緣故——正直使他脾氣像木棍一般地不會繞彎子,結果導致一群大大小小的瘋狗在咬他——市紀委有他的熟人,那個熟人經常打電話讓他注意自己的言行,並含蓄地告訴他持續不斷地能接到有關他的告狀信。劉奇感到自己太委屈了,有時候胸腔發悶,肚子就像一個裝滿煤氣的煤氣罐,忍不住就想爆炸!他有一個好手藝,於是就時不時地有殺人的衝動。但殺豬不犯法,殺人就觸犯了王法。王法是啥?是根時而有電時而沒電的高壓線。有人怎麼碰這根高壓線,他都安然無恙;可有人輕輕地挨一下它,就會被燒得焦黑。
行啦,行啦,長話短說,劉奇的意思是讓我做他的形象包裝師;我是個大記者,認識這方麵的人拿筐裝拿籃提,想來做這等事可謂輕車熟路。做得好,不如唱得好;唱得好,不如吹得好——活脫脫地進行著吹牛比賽,誰能吹牛,誰就吃香;是金子不一定能發光,但牛糞上若包上一層錫箔紙,就燦爛得晃人眼呢!劉奇也算把世事看透了,他不能再繼續傻下去,他必須有所作為;他的理想也是能戴個大紅花,在人民大會堂裏出入,風頭壓過柳樹灣鎮的黃豆眼。
我說新聞界也不是世外桃源,也遭受了汙染。劉奇手拍了一下桌子,說那就好,那就好,越黑越好,越黑越好,最害怕它不黑!黑了才能有活動空間,混水裏才能摸到大魚;許源源早就發話了,他準備拿一百萬包裝劉奇,爭取幾年時間,把劉奇推向縣上一把手的位置!許源源兒子想進公安局,錢沒少花,路沒少跑,但至今還被擋在門外。許源源胸腔裏窩著一口氣,他非得把兒子送進那個大門不可。如果劉奇成了縣上一把手,許源源那點屁事,算個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