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勞改工地,禿頭單獨把小林叫到一旁訓誡。禿頭問他想通沒有?他說沒想通。禿頭問他願不願意為自己提供一點服務?小林說不願意。禿頭臉紅脖子粗,警告他不要給臉不要臉,不吃敬酒就準備吃罰酒吧!
自此以後,小林隔一日就要挨一回打。禿頭打他,總要把他叫到自己的宿舍,動輒就命令他脫光衣服。他走進禿頭宿舍的時候,發現禿頭的手裏拎著的打人工具總是在變換,或者一根木棒,或者一根鐵棍,或者一根點燃的香煙,或者僅僅一枚鋼針。其實,香煙和鋼針這些小玩意兒才是最可怕的。燃燒的香煙點在哪裏,哪裏就是一片青紫,疼得小林直冒虛汗;鋼針刺人無聲無息,但卻刻骨銘心地痛;小林的臀部被鋼針刺得千瘡百孔,猶如一個篩子。
有一日,小林又一次被禿頭叫到宿舍。他看見禿頭的臉上陰森森的,眼睛裏散發出貪婪的血光。禿頭拿一把隻有屠夫才擁有的那種刀子,刀子閃爍著明幽幽的寒光。禿頭命令小林立正,命令小林脫去衣服。小林剛把褲子抹下,刀子就已經在他的兩腿中間舞蹈。他隻感覺全身一陣發麻,接著就是頭暈目眩;多虧了一隻手及時地抓住了桌子,才使他沒有重重地摔倒。疼痛,剔骨剜心般地疼痛;血順著大腿流淌,染紅了褲子,浸濕了地磚。
當小林意識到禿頭在割自己的陰毛,不慎割破了自己的陰囊時,怒不可遏。他頭發直立了起來,身上的血管仿佛就要爆裂。他不打算活了,這樣活著除了羞恥,還有別的意義嗎?他想與禿頭同歸於盡,那樣他的死也算沒有白死——讓一個變態而又擁有淩辱別人權力的老淫棍從人間消失,也算是為後來者做出了貢獻——小林揪斷台燈的電線,舉起台燈朝禿頭的頭頂上狠狠地砸去;禿頭頭一偏,台燈砸在了他的肩膀上。而此時,警鈴聲突然大作,看守所門口拴著的那兩條狼狗也狂吠起來。小林舉起一把椅子,椅子還沒有落下去,就被人從後麵抱住了腰,另一個人奪走了他的椅子。一夥人破門而入,把小林按倒在地,而此時,小林已經因失血過多而陷入了昏迷。
等小林醒來時,他躺在了衛生所的床上,禿頭就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禿頭衝著他笑,甚至壓低聲音嘀咕了幾句表示歉意的話,然後說他準備給看守所求情,請求他們寬恕小林。看守所將要以襲警罪對小林提起訴訟,案子將移交給檢察院。但他已經和所長談了兩次,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年輕人嘛,一時衝動,犯個錯也屬正常;誰都年輕過,誰又沒有不冷靜的時候?算了吧,算了吧,批評教育一下,給年輕人一個自我悔改的機會——怎麼樣,他夠意思了吧?他夠善良了吧?他的善良在勞改係統可是出了名的,就連他的所長也批評他,把他形容成“農夫和蛇”故事裏的那個農夫。
小林看到禿頭那張無比醜陋的臉,惟一的想法就是殺了他,但他卻沒有辦法坐起來。他感到人困馬乏,四肢癱軟,交襠裏隱隱作痛。他掙紮著,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才將一口痰從嘴裏吐了出去;他希望那口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禿頭的臉上;但因力量不夠,痰落在了床沿的被單上。禿頭並不知道這口痰承載著對他的蔑視、譴責和聲討,他很殷勤地拿出餐紙,將床沿上的痰擦掉了。禿頭對小林說,他守在這裏,就是為伺候小林的;小林吃飯喝水,拉屎撒尿,一概由他負責。小林想要什麼,吭一聲即可,他熱情周到的服務,肯定會讓小林覺得自己遇見了活雷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