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兩人都不敢怠慢對方,這事就好辦了。
於是,高士奎一襲青袍,足踏舢板,為大達公司前去打通水道。
高士奎一路行來,沿途蘆葦叢中不時鑽出手執長槍或短槍的小水盜,氣勢洶洶地殺過來。臨到近前,看清楚昂然立於船頭、翹一撮山羊胡須、鼻孔朝天者,竟然是水盜家鄉最孚人望的高士奎,小水盜們頓時大駭,忙不迭地跪下磕頭:“不知老太爺途經此地,冒犯老太爺仙駕,該死該死!”
高士奎命他們上船,好言好語地安慰一番,再撒一把光洋,讓他們歡天喜地地離去。
繼續前行,再遇到小水盜出來,高士奎仍然照舊辦理,好言撫慰,撒一把光洋。
很快,高老太爺回鄉的消息就在水盜中間傳開了。前方水路,但見無數條小船,上麵畢恭畢敬地跪滿了小水盜,頭領們高高地把一隻托盤舉過頭頂,伺候高老太爺用膳。
無論高士奎吃或不吃,按道上禮節,他都要撒上相當數目的光洋,一來顯示長者之風,二來撫慰這些晚輩盜匪。
就這樣,撒來撒去,撒出麻煩了。
高士奎在上海其實混得極慘,根本沒幾個銅鈿,杜月笙不知道水盜門中有長輩沿途撒錢的禮節,1枚銅鈿也沒給高士奎。高士奎臉皮又薄,不好意思明說自己窮,結果這麼陰差陽錯,路行一半,高士奎帶的3000塊大洋已經撒得精光。
當時,高士奎困窘至極,不敢再往前走,隻好想辦法從自己家裏拿錢出來,於是讓一個人先行,快速趕到蘇北楊莊去取錢。
可高士奎的家裏也沒幾枚銅板,無奈之下,把米倉裏的300石米一粒也不剩地統統賣掉,換成大洋送回來,讓高士奎能夠繼續行進。
就這樣,高士奎一路上不盡淒涼悲慘,好不容易才回到故鄉楊莊。
到了楊莊家裏,高士奎一屁股坐下,顧不上家裏米也沒有一粒,急忙吩咐一個鄉人:“麻煩你替我走一趟水寨,喚大寨主吳老幺來見我。”
鄉人去了4天之後,蘇北諸寨各路水盜總魁首吳老幺自己撐了條船,慌裏慌張地趕來。
見到高士奎,吳老幺立即趴在地上:“吳老幺給老太爺磕頭了。”
蘇北水盜實際上都是一鄉之人,最重血親輩分。雖說為盜,越貨殺人,卻也是非常時期的一種正常生存狀態。當地人之為盜,就如同其他地方的農民下田耕種一樣尋常,沒聽說下田耕種的農民不認爹媽的,也沒聽說吃水上飯的小盜匪敢不認家族長輩的。所以,吳老幺雖然號令諸道水賊,但在長輩高士奎麵前卻隻有磕頭的份。
而且蘇北水盜入青幫,也要按輩分來,幫中的輩分就是實際族人的輩分。隻要一論,誰長誰幼就都了然了。
於是,高士奎問:“老幺啊,你是什麼輩分的?”
吳老幺回答:“老太爺,小的是‘悟’字輩。”
“哦,”高士奎道,“原來你是我孫子。起來吧,別趴地上了。”
吳老幺急忙爬起來:“爺爺,孫子給你敬茶。”
高士奎看吳老幺替自己把茶斟上,說:“知道嗎,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你?”
吳老幺說:“爺爺,這怎麼敢。”
高士奎問:“上海有個杜月笙,曉得咯?”
吳老幺說:“聽說過。”
高士奎一抬手:“我身邊這位麵生的朋友,就是杜月笙派來的。杜先生現在辦大達輪船公司,要打通蘇北航道。我叫你來,就為了這樁事體。”
吳老幺立即表態:“請爺爺放心,大達公司的船隻管來,若是船上少了一粒麥,唯我吳老幺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