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1 / 2)

鬱光懵懵懂懂地被那個聲音帶領著,上升到洛杉磯的上空,從這兒看出去,太平洋海岸細細一線,聖塔莫尼卡海灘卷著淡淡的白邊,再遠一點的馬裏布掩在綠樹薄霧之中。聖伯納迪諾山穀像個巨大的碗,公路縱橫交錯如急行的蛇,南麵是橘郡,五彩繽紛的火柴盒房子如蜂巢般密集,偶爾有後院的遊泳池青光一閃,東麵是鋸齒形的山嶺和穀地,呈淺棕色,被幹燥的陽光烘烤得騰起氳氤。從這兒看下去,洛杉磯像隻巨大的水獺伸著頭在太平洋裏喝水。鬱光想當初跳傘時怎麼沒看到這個景象。

那個像是薩拉的聲音在耳邊說:要不要把屋頂揭開讓你看看裏邊的人如何生活?鬱光心裏一動,還沒答話,就看見一片屋頂消失,房子內部的結構顯示出來,空蕩蕩的客廳裏一對老夫婦在看電視,屏幕上除了閃光空無一物,老夫婦卻正襟危坐,湊近些仔細看去,隻見兩人眼球上蓊滿了白內障,臉上肌肉鬆弛,脖子上長滿了一塊塊醜陋的老人斑,下垂的嘴角上掛著一條長長的涎水。隔壁的房間裏有個嬰兒躺著,靜靜的沒一絲聲響,床頭櫃上放置了一列奶瓶,奶瓶裏裝的不是奶,而是一種灰色的液體。

再隔壁的房間裏坐了一對男女,已屆中年,男人頭頂半禿,鬢邊灰發叢生,身材由於辛勞開始變形,兩人滿臉都是無可奈何的苦相。女人伸出一隻手撫摸男人的臉,男人疲倦地歎了口氣,向女人做了一個手勢,女人站起身來開始脫衣服,一件件衣物無聲地落到地板上,最後全身赤裸地站在男人麵前,脖子下部的皮膚已經起皺,慘白的膚色下麵青色的脈管浮起,乳房像兩隻布袋似的下垂,掛在肋骨可見的胸部,腰裏被衣物勒出一圈脂肪,腹下有明顯的妊娠紋,皮膚凹凸不平如一塊抹布,恥毛亂七八糟,胯下兩條大腿成羅圈形,腿間有一道很寬的空隙,腳因為長期穿過緊的鞋子,已經變形,大腳趾向內彎曲,和另外幾個腳趾擠成一堆。

鬱光看得難受極了,喃喃問道:他們是誰?那個聲音在耳邊輕語:是你,也不是你。鬱光愕然:怎麼會是我?我有禿頂嗎?我有那麼大的肚腩嗎?那聲音冷笑:弄得不好,你會比他還差。你能保證你一輩子不掉頭發,不發胖?他們進入婚姻時是一對標準的俊男美女,不過十幾年的工夫,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再者,比他們還不堪的多了去,你憑什麼說你會例外?鬱光不語。那個聲音又說道:並不是隻有愛情是陷阱,同情,這隻捕獸機抓住的野獸更多。鬱光分辯道:沒有同情心還是個人嗎?這樣下去人都成了白眼狼了。那聲音道:一個人落水,另一個人不由分說地跳下水去救,百分之七十五的情形是同歸於盡。還是在下水之前先想一想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你得記住,你就這麼一條性命。

鬱光沉思不語。

娜塔莎見他長時間不說話,有些害怕,用手在他臉頰上輕拍了幾下,鬱光一下子醒過神來,見娜塔莎踞坐在他膝前,抬起一雙滿是期望的眼睛,鬱光和這雙眼睛相視了幾秒鍾,長歎一聲,垂下頭來。

娜塔莎反過來安慰他:“查理,你可真經不住嚇的。我哪不知道你這種藝術家是結不得婚的?隻是情緒實在不好,想求證有個人還在乎我,還願意要我。跑上門來發陣子瘋而已。沒想到先把你嚇個半死。罷,罷。不提這個了。我也想通了,一個女人要男人負擔一生真是有點強人所難了,何況還是我這樣一個女人,不管這男人是藝術家還是普通人。你還算是夠朋友的,為我付了那麼一筆錢。我不能要求更多了。”

鬱光說:“別提錢的事情,我能做到的我會去做,我做不到的事情,我也沒辦法。”

娜塔莎目光炯炯地看著他:“真的嗎?你很可以為我做一件事的。”

“什麼事?”

“跟我生個孩子。”

鬱光驚得跳起身來:“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