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火車。

一路上,她都沒有一句話。她的女伴提心吊膽地望著她,生怕她會出什麼意外,因為她的目光實在太過空洞,那簡直就像是已經對世間萬物都沒有一絲眷戀的樣子,任誰見了都會覺得擔憂甚至可怕。

她們在後半夜到了倫敦,天黑得像墨汁,而且四周又升起了讓克萊爾厭惡的濃霧。她覺得即便自己在這個世界活了二十多年,她都無法習慣這霧氣,她的快樂、幸福,她愛的、恨的,好像都要被它吞噬殆盡。

回到貝克街221b的時候,華生已經在沙發上睡著,地板上都是腳印,想來從福爾摩斯失蹤到現在的兩天時間裏,這間公寓已經被太多的人訪問過,連今天的泰晤士報紙——福爾摩斯最喜歡的報紙上,都刊登了他失蹤或已死亡的消息。真諷刺,直到死,他的照片才被印到報紙上。

克萊爾踱步走進了福爾摩斯的房間,然後關上了門。不久之後,摩斯坦便聽見裏麵傳來嚶嚶的哭泣。就像是深夜哀怨的貓,她在一周之內接連失去了幾位至愛。他們都選擇為她獻出生命,但對她來說,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摩斯坦都沒敢離開克萊爾半步,她害怕她會有個三長兩短。華生從蘇格蘭場那裏也有得到過幾次消息,但始終沒有確切消息,而且最糟糕的是,關於福爾摩斯的消息正在慢慢變少,人們不可能將大把時間花在這上麵,原本震驚的人在時間的衝刷下也漸漸開始走出悲哀,步入正軌。

所以兩周後,在馬克羅夫特的提議下,他們還是決定為歇洛克福爾摩斯置辦一個墳墓,即便是個空柩,但他至少有個可以去的地方。

是啊,一切都該重新開始了。

克萊爾讓摩斯坦搬回她自己的家,她重新聘請了一位四十歲的女性成了她的仆從,她的新書又一次開始連載……但她始終沒有離開貝克街221b,福爾摩斯的房間也始終保留著。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將房間出租給任何人。每當夜裏,她想起那位曾經坐在沙發上雙手合十的人影時,她就點著蠟燭到房間裏坐上一會兒。

心底也許還是不能相信他的死,正是如此才固執地留在這個會讓她傷心的地方。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每當克萊爾想起那一整年等待他音訊的時光時,她都覺得那種蝕心感是她兩輩子都沒有體會過的。

然而如今,天光晴好,窗外鳥聲喧囂,就像他們第二次重逢一樣美好。

“歇洛克,你第一次站在這所公寓前時好像也是這種天氣。”克萊爾扭頭看向身後坐在壁爐前看著報紙的男子。

“不不,那是一個多雲的日子,克萊爾。”

“多雲?”

“是你記錯了。”

“哦,那你劫後餘生那次站在公寓前一定是晴天啦!”

“我記得那天正下雨。”

“不對,肯定是晴天。”

“哦克萊爾,你的記憶力絕對是出了問題,你真該去醫院看看。”

“……”克萊爾抿了抿唇,“歇洛克,你知道現在的你有多讓人討厭麼?”看報紙的男子聽聞終於第一次回過頭來,“討厭到我恨不得把手上的羽毛筆扔過去。”

“……”大偵探仿佛感覺到一絲殺氣,終於扭頭聳了聳肩,“好吧,你願意是晴天就是晴天,但事實是,那天的確下著雨。我的帽子和大衣全都濕透了,冷到直哆嗦。”

克萊爾深吸一口氣,如今她也確實有些記不清,因為那都已經快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也許自己會以為是晴天,是因為見到他時,自己下了一整年的心雨終於停止,心裏的天空放了晴,生命重新有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