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板收起櫃台上的酒壺並酒杯,道:“小可還有事在身。客官請回座慢用。”話畢自轉入內室。

荊非暗歎口氣,回到自己桌前,尚未坐定便聽門外傳來上門板的聲音。

荊非推醒睡在桌上那漢子,道:“這酒店打烊如此之早?”

漢子色咪咪笑道:“前也不是這樣。但這一周天天如此,想是趁趙夫人不在,趙老板急著打烊會相好的。”

荊非也不再理會,結了酒錢留那漢子一人酣睡,自晃回謝家酒店。

酒店中謝老板仍在“劈啪”做響地撥弄算盤。小夥計見是荊非,忙迎上前來,殷勤道:“那邊打烊早,客官想是不曾喝痛快。”

荊非打量番小夥計,微微一笑,道:“也是。再來一壇。”

小夥計朗應了一聲,便往廚房奔。荊非坐回自己的老位子,不經意又冒出一句:“不過今晚也隻此一壇了。”

小夥計聞聲竟頓了一步,抬頭看眼櫃台裏的謝老板才進了廚房,隻是步子已慢下許多。

荊非也看眼謝老板,見他正欲收拾算盤回房,略一躊躇,道:“敢問老板這店裏的板凳可賣?”

謝老板也不回頭,道:“隻要客官付銀子,小店沒什麼不賣的。”話音落時人已隱於簾後。

小夥計拿酒的速度比往日慢了許多。荊非也不與他理論,隻自己慢慢喝著,品味著酒中早已熟悉的辛辣味。

這晚小夥計的困意似乎上來得特別快,不待荊非喝完便自上了門板回房睡覺。

見店堂內已無一人,荊非自懷中再次摸出那鳳釵,又端詳一番,方自衣袖隱秘處掏出另一物事。

一把小刀。

摩挲著已經略顯鈍滯的刀鋒,荊非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地歎口氣,隨後才一手拿那小刀與鳳釵、一手拎著剩下的半壇酒,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荊非起得格外早。在睡眼惺忪的小夥計注視下,他正尋思是否試試久違的早餐,忽驚訝地發現店裏竟來了客人。

那客人並未在店中出現過,但荊非隻覺得此人說不出地眼熟。

小夥計見新來的客人顯然也頗驚訝,卻仍耐著性子待荊非點過稀粥後才過去招呼。

客人點了雲吞。

後點的雲吞反而是先上的。荊非懶得和小夥計計較,冷眼看他將那碗雲吞小心放在新來的客人麵前。

見那客人俯身攪動碗中的雲吞,荊非忽然覺得有趣,因為那客人原來是個左撇子。

客人不緊不慢地吃完雲吞,自懷中掏出把碎銀子,攥著塞進小夥計手中,抹抹嘴轉身離去,未曾再發一言。

荊非拿勺子翻弄著麵前的稀粥,招呼小夥計道:“剛才的客人你認識?”

小夥計正查看手中的銀子,聞聲忙攥緊了手,搖頭道:“不認識。”話畢又似想起了什麼,補充道:“隻遠遠地見過,說不上認識。那是趙家酒店的掌櫃。”

荊非這才醒悟為何覺得那客人眼熟:昨夜在趙老板身邊打算盤的正是此人。

正笑自己酒後健忘,荊非腦中猛然閃過一串念頭,隨即心裏隻覺無聊得緊,手下卻不由一抖,任勺子滑入粥中。

再抬頭看時,小夥計已不見了蹤影。

荊非坐在謝家酒店的店堂裏喝了一整天茶。

小夥計一直懶懶的樣子,似是昨夜不曾睡好。荊非隻當沒有看見,一昧讓他添水換茶。

直至又到月上時分,荊非方改口道:“上酒!”

小夥計一驚,複定神道:“幾壇?”

荊非不耐煩道:“管這許多。今晚小爺要盡興,你也勤快些,見酒盡了就照滿壇端上。”

疲塌了一天的小夥計似是也來了精神,顛顛地自廚房先拎了兩壇酒出來。

荊非側耳聽聽櫃台方向的算盤聲,微微一笑。

雲稠,月隱。

首先消失的是算盤聲,然後是荊非斟酒的聲音,待小夥計上門板的聲音也消失後,整個店裏一片寂靜。

但酒店深處不久便傳出一陣窸窣聲。

醉倒在桌上的荊非也隨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