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歆然開始疾步奔走。凹凸不平的地麵上碎石枯草遍布,她幾乎是幾步一個踉蹌。寒風將她散落的碎發吹起,衣袂隨風飄揚,她卻顧不上去攏一攏,為自己保存一點溫暖。
嚴勳一言不發地調整位置,盡可能在風中護住她,偶爾扶她一把,或為她擋去旁逸斜出的枯枝,以防她不管不顧被劃傷。
手機按下撥號鍵,等候的鈴聲還在響,證明女人的手機還開著機,且正常發揮著作用,耳邊卻隻有風聲,絲毫聽不見鈴音。這片廠區太大,她隻能盡量在女人的手機電量耗盡前憑著鈴聲尋到她,否則便再無希望了。
有些東西可以割舍,有些不能。她可以不要女人的溫柔繾綣,但她起碼要她好好活著,不會因為她而懷揣著痛苦不甘死去,令她永生抱憾。她還在等著女人那個染血的淡笑,那句清冷的“做好了”.女人跟了她這麼多年,她早已成了習慣,驟然失去,無疑是太過殘忍的打擊。
尋覓的過程十分漫長,到後麵,她幾乎是在機械化地奔走、環視,大腦和心口疼到麻木,已經放棄了工作,隻剩下殘存的意識還在苦苦支撐,不眠不休。嚴勳作為身強體健的男人,在寒風中奔跑這麼久,也是麵色蒼白,疲憊不已。看著身側體力幾乎要消耗殆盡的蕭歆然,他想勸阻,終究是欲言又止。
他跟了她這麼多年,她的性格,他十分清楚。一切勸阻都顯得多餘,隻會浪費寶貴的時間和所剩無幾的精力。他要做的,從來都隻是服從和保護,待到必要的時候,為她而死。此刻她的痛苦和堅強隱忍,落在他眼中,更像是剝筋蝕骨的利刃,一下一下剜著他的意誌。
哪怕是遍體鱗傷,甚至付出性命,也一定要一個結果。這是她一貫的作風,更是她的決絕。不肯自欺欺人地以為女人隻是離開了,還好好地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而是一定要親手揭開真相,不論是怎樣的戚傷,她都要去親自承受。
又不知走了多久,日過正午,終於有隱隱的鈴聲響在遠處。蕭歆然驀地停住腳步,胸口劇烈起伏,閉眼聽了兩秒鍾,向著一個方向奔去。嚴勳這次沒有跟在後麵,而是跑在她前麵,手裏的槍上了膛,步子也盡量放輕。
鈴聲越來越清晰,似乎近在咫尺。每邁一步都伴隨著巨大的恐懼,明知道十有八九是最慘烈的結局,她卻毅然繼續走下去。
寒風開始送來血腥氣,絲絲縷縷飄散、彌漫,卻絲毫沒有溫度。她咬緊了下唇,壓下步子跟在嚴勳身後,摸出槍來緩步向前。
如此又走了幾步,四下靜謐,鈴音空靈,似淒然黯奏的暮歌,一刀一刀割在她身上,隨之而來的是從未承受過的劇痛。她勉強打起警惕,四下環顧,並無不妥。
走在身前的嚴勳突然站下腳步,死死盯住前方一點,身體開始發抖。還未待蕭歆然走近一看,他驀地回身過來,一把捂住了她雙眼,在她耳邊顫唞道:“別看……”
蕭歆然身子驀然僵住,恐懼、不甘、焦急、愧疚一瞬間回歸,麻木的心髒突然被狠狠一擊,恢複知覺,便是不可承受的痛苦。
捂住她雙眼的手有刺骨的冰涼,還在微微發抖,試圖攬住她的腰,帶她遠離此處。
可是,那怎麼行?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終於讓她找到了……說什麼她都要帶女人回去,她是她的人,便隻能待在自己身邊,任誰也不能將她帶走。
一抹滾燙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落下,灼傷了那雙冰冷的手。透明的液體從骨節分明的手中溢出,滑落,碎了一地。嚴勳痛苦地閉上眼,近乎哀求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