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電視局安排李秀圃在機關科室工作，並分給她一套兩室一廳住房。梁臨月一家搬進了新居。
李秀圃心滿意足之餘，心裏潛移默化產生了一種隱憂，即丈夫與仲淑燕之間的關係。雖然淑燕在她心目中形象很崇高，自己很敬重她，丈夫與她亦未有非分行為，但終究擔心他們經常接觸會釀成不測後果。畢竟自己的愛人與淑燕過去是一對情深意篤①的情侶，曾經有過十年熱烈的戀情，且淑燕至今不結婚成家、甘願獨身的原因她是十分清楚的。她深切地知道仲淑燕心中隻有梁臨月一個人，而丈夫對淑燕的感情是始終不渝②的。多年來李秀圃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以前丈夫和淑燕不在一起，最近幾年一年最多接觸一次。而今轉業到了地方，有了較多的接觸機會，長此下去將會是怎樣一個局麵呢？秀圃雖然生性活潑，心地單純，日常生活中從不詰難③丈夫，亦不猜疑淑燕，然而她畢竟是一個女人，一個妻子，內心深處對丈夫有著完全的占有欲，不容許別的女人分享對丈夫的感情。但她非常清楚自己與丈夫之間的感情基礎與距離。
晚上就寢後，夫妻二人並頭躺在**上。秀圃婉轉地說：
“我們已安了家，可心裏還是空落落的，不踏實。”
梁臨月望著屋頂的吊燈：“電視局對你安排得很好，還有什麼失落的？”
秀圃轉向丈夫：“我們一家三口以前在部隊住在三處，現在到了一處卻又不住在一起。”
梁臨月點燃一支煙，沉思著說：“那就把小淑秀接回來吧。”
李秀圃猶豫不定地說：“把淑秀接回來淑燕姐不孤單嗎？我怕她感情上一時接受不了。”
梁臨月沉默了一刻說：“我們和淑燕商量一下，讓淑秀到市裏來上學。”他掐滅煙蒂雙手抱在腦後，“其實我也很想小淑秀，把她接回來後可以讓她節假日住在淑燕那裏。”
“我更想小淑秀呀。”秀圃眼圈有些發紅，“以前在部隊咱們一家三口不住在一處，是沒有條件，現在有了條件卻不住在一起。”
“那明天我就去接她。”
李秀圃仍有些猶豫：“還是再等等吧，星期天咱倆一起去。就怕淑燕姐難過，她帶了小淑秀四、五年了，舍得離開她嗎？上次搬家的時候，淑燕姐讓咱們把小淑秀一起帶回來，小淑秀不肯，就留下她了。”秀圃抹下眼淚，“其實淑燕姐並不願意讓小淑秀回來。”
“那是肯定的，她離不開淑秀。”梁臨月默默地說，“唉，怎麼辦呢？”
“你別犯愁。”秀圃謹慎地看一眼丈夫，“我隻是說說，接不接由你。”
梁臨月沉默了一陣兒說：“你讓我再考慮考慮。”隨手從**頭櫃上拿過煙盒……
星期天，梁臨月和李秀圃騎自行車來到芳莊中學。
“爸爸、媽媽！”他倆剛走進淑燕宿舍，正趴著桌子寫作業的小淑秀歡快地跳起來，張開雙臂迎上去抱住梁臨月的腰。
“淑燕姐。”李秀圃看一眼仲淑燕，拉過小淑秀親昵著。
仲淑燕從辦公桌後站起來，含笑注視著梁臨月一家，眼角隱含著一絲悵然。
中午，仲淑燕從學校食堂打回飯菜，大家便吃飯便聊。淑燕問梁臨月：
你的“通信器材公司”開業了，公司的經營情況怎樣？
“不大理想。”梁臨月說，“沒有想象的那麼好。”
仲淑燕：“萬事開頭難，慢慢有了知名度就好了。”
“我看遲早得倒閉了。”李秀圃說。
“這個時候可別泄他的氣。”仲淑燕笑笑說，“秀圃你還可以，剛分配工作，單位就給了你房子。”
“人家還安排了她個副科級職務呢。”梁臨月調侃④地說。
“是嗎？”
李秀圃瞥一眼梁臨月，對淑燕說：“你別聽他的，電視局對營職轉業幹部都按科級職務待遇。”
梁臨月：“現在軍轉幹部少，以後逐漸多了就難說了。”
吃罷飯，淑燕沏上茶；瞅著小淑秀說：“我已經做好了淑秀的思想工作，今天她就跟你們回去。”
李秀圃忙說：“淑燕姐，今天我們是來看看小淑秀……”
仲淑燕點點頭：“讓她到市裏的小學去上學吧，打下基礎，將來好報考重點中學。目前郊區小學的教學質量遠不如市區的，主要是師資力量不夠，教師教學水平達不到預期標準，中學亦如此。大幅度改善辦學環境，提高教學水平，眼下還不具備條件。”
李秀圃遲疑地看著仲淑燕：“淑燕姐，剩下你一個人……”
“沒關係。”仲淑燕抑製著內心的感情波瀾，淚水分明在眼眶裏打轉，穩定一下情緒堅定地說：“淑秀天資聰穎，不能耽誤了她，我們要為她創造有利條件，把她培育成有用人才。”
梁臨月默默聽著，他不敢正視仲淑燕的眼睛，淑燕的創傷實在太多了。長期以來，梁臨月在仲淑燕麵前有一種負罪感，今天把小淑秀接走，無疑是在淑燕心靈的傷口上撒了把鹽，負罪感深深齒齧著他的心。“我如何補償呢？如何補償這沉重的感情債務呢？”
“姑姑，我不走。”小淑秀撲到淑燕身上，“姑姑，我就在芳莊上小學，以後在姑姑這裏上中學，當老師。”
仲淑燕蹲下身用手絹擦去小淑秀臉上的淚珠，自己的眼淚卻忍不住滴落下來：“淑秀是大孩子了，聽姑姑的話。”淑燕強忍著感情勸慰小淑秀，“好孩子，跟爸爸、媽媽去城裏上學，隻有到城裏上學，將來才能回來當老師。聽話，啊，去吧。”
“姑姑、姑姑……”
小淑秀喊著姑姑一步一回頭走了。仲淑燕久久佇立在芳莊中學大門口，凝視著漸漸遠去的小淑秀的背影，傷感的目光裏充溢著堅毅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