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鮑略提高了一些聲音,對著一眾人說道:“請問你們當中哪一位是叫張月的?還煩請出來一下,我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眾班員聽了都麵色有異,有幾人欲言又止。那大堂經理尷尬地一笑,說道:“鄭探長,這個張月……今早已被我辭退了……”鄭鮑一愕,忽然醒悟,問道:“莫非那個因為刁難過我而被辭退的男班員便是張月麼?”那大堂經理點頭道:“鄭探長說得不錯……那人……那人就是張月。”鄭鮑不禁連連歎息,心中暗想:“唉!真想不到那刁鑽的班員剛好就是一位重要的證人,我的運氣怎的就如此不濟!聶同添啊聶同添,你當是為我爭回了麵子,卻不曉得已辦下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錯事啊!”
那大堂經理見鄭鮑頗為不愉,也小有惶恐,道:“鄭探長也無需煩惱,那張月住的離此處不遠。他的地址我也是曉得的,如鄭探長有需要,我可以抄寫給你。”鄭鮑無奈道:“唉!眼下也隻有如此了。”那大堂經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不多時便拿了一張紙條出來交給鄭鮑。鄭鮑打開一看,隻見上麵寫了一行小字:“杜美路196號,白南裏”,他將紙條收好,對著那大堂經理道:“多謝經理幫忙,我這就去找那張月,不再打擾各位的工作了。告辭,告辭!”那大堂經理見鄭鮑要走,暗鬆了一口氣,笑道:“鄭探長太也客氣,以後若有需要,再來不妨。”恭恭敬敬地將鄭鮑送到門外。
那杜美路正位於霞飛路的二三段之間,鄭鮑步行了十多分鍾便到了兩道相交的路口,隨後向右轉去,又走了大約六七分鍾便找到了白南裏。鄭鮑心道:“那張月今早剛丟了工作,這股怨氣多半都要堆在我的頭上,此時去找他隻怕要冒些風險。等會言語可要萬分謹慎,遇到辱罵時,能忍便忍。”他剛要進入裏內,卻見一部黃包車也停了白南裏外,一個身材瘦小的女人從車上走下,又用了許多力氣將車上的一個大箱子搬了下來,但還未出幾步,便失去了平衡,眼見便要摔在地上,鄭鮑連忙上前將她扶住。那女人站穩了身子,連聲道:“多謝這位先生了。”鄭鮑好心地問道:“你可是住在這白南裏麼?我也正要去白南裏內找人,這箱子分量不輕,若是不嫌棄的話,不如我幫你抬進去吧?”那女人不好意思地說道:“這……這怎好麻煩先生的?”鄭鮑擺手道:“別客氣,這箱子重的很,本就不是你能搬的。”說著將那箱子抬起,與那女人一同走進裏內。
那女人在第四個門前停了下來,道:“這就是我家,先生把箱子放在門口便好了。”鄭鮑依言放下箱子。那女人剛剛拿出鑰匙,卻不想房門竟然自己開了。鄭鮑隻見一個男人走了出來,不由暗叫一聲:“真是冤家路窄!”原來這男人正是張月。
那女人見了張月,似乎有些奇怪,問道:“你今天不是要上班的麼?怎麼我去了娘家一躺,你就回來了?”那張月也看見了鄭鮑,麵孔一板,冷冷地說道:“我怎麼回來了?哼!你就問問你身邊這個胖子吧!”那女人一臉驚愕,看看張月,又看看鄭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鄭鮑咳嗽一聲,道:“今早的事情……嗯……本來隻是一場誤會……”張月打斷了鄭鮑,怒道:“誤會?!你英租借探長有什麼了不起的?!你說我喜歡做走狗,你自己可不也是在英租界做走狗麼?你弄到我工作都沒了,這也算是誤會?!”他這話說得響了,不由惹得周圍鄰居抬頭向這裏張望。
鄭鮑這人很是愛國,年輕時為生活所迫,無奈在英租界的巡捕房當個差事,平素也不喜歡用探長的身份去欺壓別人。但今天卻因為聶同添一番盛氣淩人的言行,讓自己也被別人誤以為是飛揚跋扈之輩,本已有些耿耿於懷,此時又被張月一激,更是怒氣上湧,滿麵漲紅。而事實上,這張月自從今早被鄭鮑一喝之後,對他就已有些害怕,眼下礙於自己的妻子便在一旁,無論如何都不能丟這個臉麵,這才硬著頭皮放出幾句狠話,但見鄭鮑忽然麵含怒色,不禁又有些發軟,氣勢也漸有頹敗。反而張月的妻子在一旁驚道:“什麼?你被賓館辭退了?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鄭鮑將自己的怒氣強壓了下去,平聲道:“這事皆由我而起,是我的不對。今早我在賓館與你的先生吵了一架,被他的經理聽到。結果那經理卻不分青紅皂白,就此將你的先生開除了出來。”張月的妻子聽了,又氣又急,對著鄭鮑罵道:“剛才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卻想不到你原來竟是這樣壞!我們窮苦人家在外麵找一份工作容易麼?每天拚死拚活的幹,還不就是為了能有一口飯吃!你在巡捕房當探長,當然是不愁這些的,可我們卻愁的很!現在我男人的工作沒了,我們這個月的飯錢、房錢到哪裏去找?!我們沒飯吃沒地方住了,你便高興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