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地毯從她膝下一直延伸到前方的層層石階上。
寶座上的女人鳳目微眯。她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走下石階,黑色鳳袍拂過那雕刻在石麵上的繁複紋案,最後出現在她低著頭的視野裏。
頭頂上方傳來威嚴冰冷的聲音:“抬頭,看著我。”
白皙纖長的手指輕抬起她的下巴,微涼的觸♪感叫她不由一顫。那女人強迫她抬起頭與她對視,紫色的眸子裏深邃如幽潭,“剛剛,你說什麼?”
淡淡的龍涎香飄入鼻息,孟晚煙就這麼仰著臉,咬了咬唇,說道:“冥王在上,民女請求能等到茗錦陽壽盡時與他一起投胎轉世,來世再結塵緣。”
“嗬,再結塵緣?”冥王殿下勾起嘴角,語調♪戲謔而冰冷:“你二人已再無可能。”
孟晚煙怔住,慢慢睜大的眸中映著女人冷豔的麵容,隻聽對方又道:“你看看自己,與那些鬼魂有何不同。”說著捏住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把她的臉側向殿門口。殿外,有幾個新來的鬼魂還在等候審判。孟晚煙看著他們與自己不同的半透明的身體,瞳孔驟縮。
“怎麼會這樣……”她喃喃著,眼中泛起水霧。閻幽放開她,悠然向後退了一步,然後雙手交疊與胸`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神色淒然的女子,冷聲:“你的茗錦哥哥會在陽間好好活著直到他陽壽耗盡,而你,已經被本王重塑不死身,脫離了六道輪回,將永遠留在這裏……做我的人。”
“不……不行!”孟晚煙驟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眸子。
“不願意?”閻幽眉梢輕挑,嘴角的弧度變得殘忍:“這樣的話——你念著的那人就會生生世世受折磨,永遠不得善終。”
“你!原來你竟是這種人!”孟晚煙驚怒交加,一滴淚水湧出眼眶滴落在暗紅地毯上,暈開。怎麼會這樣,明明她就要嫁給他了呀,如今卻要永遠留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麼……不!
她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怯懼,轉而變得怨恨,含淚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憑什麼這麼做,憑什麼輕易玩弄別人生死,連她轉世為人的資格也剝奪了!
“為什麼……”麵前的女人俯下`身,在孟晚煙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薄唇輕啟,吐氣如蘭:“若是我說喜歡你的湯,你信麼。”
……
夜風微涼,牽起衣角,吹散飄遠的思緒。
嗬,喜歡我的湯……你這萬惡的魔鬼。
走在長廊裏的白衣女子腳步頓了頓,端著托盤的手慢慢收緊。簷角的浮燈光華漫灑,女子的容顏在這光暈裏美得不真實,眼中卻是一片冰寒肅殺。
紅漆的柱子由近及遠重重疊疊,長廊的盡頭,就是溯宸宮,冥王居住的地方。
溯宸宮前有一片花田,紅色的曼莎珠華似乎開得比忘川河兩岸的任何一處都要豔麗耀眼,血色蔓延,似燃燒不絕的火焰。然而這一片火,卻把它身後巍峨的宮殿襯得陰冷了。
有一層白色的煙霧纏繞在地麵上,掩映住了青石板上雕琢的花紋,殿前六根盤龍石柱邊各漂浮著一盞宮燈,藍白色的光線攏在門口靜立的兩個侍女身上,她們麵容清秀,卻沒有血色。從雕花窗欞裏透出的光也是藍白色的,和入夜後冥界其他地方紅紅黃黃的燈火不一樣,這裏從內而外透著一股森然的寒意……叫人厭惡。
孟晚煙端著托盤繞過花田,停在宮殿前,微微蹙了眉。門口的侍女見到來人,一齊朝她欠了欠身,低眉道:“孟大人。”隨後看了眼她手上的東西,便都會意,如往常那般輕輕拉開門,等她進去了再合上。
“嗯。”
孟晚煙淡淡地點頭,抬步走進宮殿裏。
寬敞得有些空曠的殿房裏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冥王殿下沐浴後換了身花青色長袍側臥在軟榻上,一手執著書卷,另一隻手撐著下顎,廣袖滑下,露出一段白皙纖細的藕臂。柔亮如波浪的墨發披散在肩頭,有幾縷垂下,拂在細嫩的頸項上。
低眉閱卷的人少了幾分威嚴淩厲,在此刻顯得慵懶而恬靜,仿佛一隻被順了毛的獅子,正舒服地眯眼小憩。
聞見檀香裏滲入一絲別樣的氣味,榻上的人沒有抬頭,唇邊卻蕩開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輕輕淺淺,稍縱即逝。孟晚煙走過來,把食盒放到案台上,打開。食物香味頓時擴散蔓延,奇妙誘人的味道叫人忍不住要去猜想今晚的菜色。那頭的冥王殿下終於難以再維持無動於衷的模樣,放下書,徐步走到案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