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頂著孔氏宗族的巨大壓力走進教會學校讀書
1890年,孔祥熙四年私塾念完,自覺已經打下了牢固的國學根底,他渴望著新的知識。
這時的清王朝,正愈來愈走向衰弱積困。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簽訂了一個又一個,西方列強的欲望卻永無厭足。這一年英國又脅迫清朝政府簽訂了中英《藏印條約》,英帝國的勢力開始向西藏擴張。紫禁城裏,也在經曆一場大的變化。1889年,光緒皇帝大婚,表明他已經成年,獨攬大權的慈禧太後不得不結束垂簾聽政,歸政於光緒。但母子之間關於國家治理的主張並不相同,慈禧隨時注視著光緒的一舉一動。社會利用光緒親政的時機,變法的呼聲、維新的呐喊,在神州處處響起,到處是新思想與舊觀念的碰撞、科學與愚昧的交鋒。
少年的孔祥熙也有了對國家前途的憂患意識,感受到了變法維新的熱浪,他不願意像那些祖輩的儒生,隻鑽在故紙堆裏尋章摘句、皓首窮經,而實際上對國家社稷、民生安危百無一用。他聽到基督教在太穀開辦的華美公學招生的消息,決心到那裏開辟一片新視野,武裝一些科學的知識。
孔祥熙要上教會學校,在基督教方麵當然是求之不得的。正像他是第一個到福音院治病的名門子弟、給教會做了一次活廣告、帶來傳教事業向社會上層發展一樣,他們相信這又是教會擴大影響的一個大好時機。因為在此之前,到華美公學來的,大多是無力接受教育的貧民子弟,使學校的開辦帶有慈善機構的施舍性質。
最使孔祥熙感到難以把握的是家庭方麵。父親就是教授四書五經的先生,他能不能同意自己的兒子放棄儒家經典,而去學習外來的學說,他有些拿不準。一個紅霞滿天的傍晚,孔祥熙和父親討論了達而相天下,窮亦善其身的儒家理想以後,借機提出了到華美公學讀書的想法。
孔繁茲定定地望了兒子一會兒之後,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孔祥熙惴惴不安地等待著父親的反應。
兒子,你得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暗中改變了信仰,準備為上帝獻身,日後去做一名神職人員?
不!牧師甚至主教不是我的理想。我們的國家太落後,為強國富民去學習才是我的動機。
當真?
是的。
孔繁茲站起身,背著兩手,默默地向前走去。孔祥熙緊跟過去,拉住了父親的後衣襟。爹,你——,孔繁茲撫摸著兒子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
孔祥熙認為最難的關口已經闖過,他興高采烈地到學校正式報上名,又到福音院找來浩德牧師夫婦。來浩德牧師夫婦到太穀以後,由於文阿德牧師的介紹,與孔祥熙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孔祥熙向他們詢問了上學的有關問題,開始四處張羅他新學校的必備文具。
華美公學把秋季招生的告示和報名者的名單一起貼到了縣城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孔祥熙的名字被排在報名者的第一位。
這一下真正的麻煩來了。
孔氏家族的人幾乎上下一腔,指責孔繁茲背棄祖宗。孔氏族長終於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進了井兒院。
族長拉一把太師椅,坐在堂屋正中,讓孔繁茲站在麵前聽訓。這位胡子花白的長者把手杖狠狠往下一戳,劈頭問道:你們究竟還是不是孔門子孫?
不等孔繁茲辯解,接著又說:以玄聖的後裔,竟降格以求,信奉洋教,這不僅是孔門的恥辱,更有失炎黃子孫的體麵!如果小孩子不明事理,你身為家長怎麼可以也如此糊塗,就答應他呢?
孔繁茲當然不便硬頂,隻得賠笑解釋說:你老人家有所不知,庸之進洋人學堂,隻是學習他們的科學,並不是非信洋教不可的呀。
你說他不信洋教?
是的。
那好!族長率眾而去。
孔家父子以為風波就這樣過去了,各自慶幸。誰知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第二天晚上,有人來傳孔繁茲父子到祠堂議事。平時族中有人犯了戒律,會在祠堂當著族人動用家法懲治,那是一種民間私刑,又是在祖宗牌位前的道德審判,足以叫犯事者傷筋動骨又丟盡臉麵的。孔祥熙怯生生地叫了聲爹,孔繁茲說:自己的事情主意還得自己拿。這既像是鼓勵又像是安慰的話,給孔祥熙壯了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