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北X大學,人人都知道;說起陳步雲教授,卻甚至是上世紀60年代的北X大學畢業生都很少有人知道。但是,有一點不容置疑,陳步雲教授和他的三個研究生失蹤在茫茫荒原中,是北X大學有史以來最大的疑案。
在寫下麵的話之前,我掂量了很長時間,因為很多事情本來就應該消失,不再為人所記起,這不僅是為了讓死者安息,也是為了讓生者安心。然而,我還是決定寫下來,不是為了什麼別的目的,隻是為了實現我的一個理想——還曆史以本來麵目。
曆史,其實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陳步雲教授恰恰是一個想告訴人們曆史真相的人,所以關於他的一切記憶就被故意抹去了,消失得仿佛這個人從來沒在世界上出現過一樣。我之所以知道世界上曾經有過陳步雲教授這個人,是因為我無意中發現了他的一本日記。
但是,我可以肯定,那些故意抹去人們記憶的人並沒有什麼惡意,他們隻是為了掩藏一段曆史,可他們並不知道,這本日記的背後,連接著一個巨大秘密。
20年前,我曾在北X大學當過3年的檔案管理員。多年的積累,使北X大學的檔案資料汗牛充棟,我的工作,就是天天翻這些陳舊發黃、帶著腐味的檔案資料。在普通人看來,這些檔案似乎毫無稀奇之處,但在我眼中,這些檔案卻個個都是寶貝。如果說,曆史是不可追溯的,那麼我所遇到的那些資料就是曆史的結晶,而檔案館這個地方就是曆史的儲存所。
那些在物欲中掙紮,在燈紅酒綠中纏綿的人們,很難理解當檔案管理員的幸福。當我翻開一本幾乎要化為碎片的舊紙,突然發現落款是三個清晰的毛筆字——“蔡孑民”(蔡元培字孑民)時,我的心會顫抖,會狂喜。
其實,即使是這些書寫者,也會忘記自己寫過什麼。但是他確確實實在這麼一張紙上寫過東西,並且和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相聯係。
“昨圖書館某人來訪,闊論一番,其人識見不凡,然學問不足,難以成材。”“昨日玄同來,告予以趙家樓之事,並言學生偏激,政府無能,涉語多憤,乃知其為性情中人也,不可徒以新派人物視之。”……紙片上,雖然隻有寥寥數語,卻讓我看到那些名人對曆史事件和人物的看法。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雖然收入微薄,加上當時物價飛漲,我對這份工作卻是樂在其中,每日從雞鳴到日暮,在這些故紙堆裏瘋翻不止。
說起二十多年前的北X大學檔案館,現在知道的人不多了;但是如果說起現在的北X大學研究生院,估計很多北X大學畢業生或者考過北X大學研究生的人都知道。
當時的檔案館,就設在這座古色古香、飛簷鬥拱的大紅樓裏,具體位置想必大家也知道,就在未名湖北,和珅石舫附近。不過我還要交代一下,在1993年之前,這裏還不叫北X大學檔案館,名字叫北X大學綜合檔案室。
在檔案館裏工作,一點也不輕鬆。我通常早上6點多起床,傍晚閉館後,還要在館裏再待一段時間,去整理幾個房間裏亂放的舊紙堆。因為在“文革”期間,大批的檔案被造反派抄去或者被外單位借去,十多年來,一直在陸續返還中。
等我回到宿舍時,常常已經是晚上8點多。如果我發現了有價值的資料,熬個通宵去整理也是常有的事。
當時整理檔案有個規矩:先粗選,把一些涉及名人的材料整理出來;然後再細選,把一些還算完整的材料挑出來,編好號;第三道程序是將原本一本本,後來因為種種原因而散佚的資料歸整為一冊,這個程序就很麻煩了;最後一道程序最麻煩,是將那些已經破損的碎紙張拚起來,然後再歸整。
據說,北X大學的這種做法後來被推廣到全國。現在幾乎所有的檔案館都在按照我們創造的這套流程做。當時我在北X大學檔案館,做的就是第三道程序,主要負責整理1148室的資料。這個室現在還在,如果你有空到了北X大學,不妨去看一看。隻要進了現在的北X大學研究生院,沿著走廊向西,折個彎,再走到底,就是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的背後,是一些隆起的土丘,土丘上長著一些古樹。大樹遮天蔽日,再加上房間是最北邊的,終日不見陽光,所以一直是陰森森的;而且除了樹葉的沙沙聲,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裏麵的紙卻堆了不少,大約占了三分之一個房間。資料整理起來也很麻煩,因為有的是兩三頁連在一起,其餘的卻散開了,有的則幹脆一頁頁散落在紙堆裏。要整理好這麼一大堆資料,確實難度很大。
可是,千萬別小看這堆發黃的紙,裏麵的寶貝可不少:蔡元培未寄出的家信,在裏麵;胡適文章的草稿,也在裏麵。雖然紙堆裏的名人手跡很多,卻也有相同之處,那就是以文字為主,有圖案的極少,這似乎和當時的風氣有關。所以,就不難想象,當我見到陳步雲教授的日記時,心裏湧出的那份既詫異又驚喜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