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落在油布上,滴答作響。顧懷豐撐傘立在院中,抬眼靜靜審視這座廟宇。沒有匾額,簷角碎爛,蛛網橫行,看來廢棄久了,而廟裏頭黝黑,看不出什麼來。他提步走到廊下,借著盈盈水光,再往裏探去。
這回就清楚了些。廟裏已有人在了,而且還是個孤身女子,坐在進門左手角落的草堆上,模樣不明。
顧懷豐一愣,孤男寡女,瓜田李下……這些個詞霎時浮上心頭,眉尖直接打成個結,臉上寫著尷尬二字。他收起傘,低頭整理好衣袍,這才硬著頭皮抬步跨入。
不管對方看沒看見,他正色朝女子的方向作了個揖,高聲朗朗道:“安州顧懷豐攜仆叨擾姑娘清靜。”說罷,也不等對方回應,徑直往右手邊去,恨不得離女子越遠越好。
男女授受不親,是顧大人若幹立身行事規矩中的一條。
王二早已見慣不驚,他將外麵一切打點妥當後,才跟著進來,從自己包袱裏掏出個打火石,就著些半幹的雜草枯枝,試了幾次,打出個幽幽火苗。
啪的一聲,無垠黑暗中,終於有了一星光亮。
就著這點微火,王二打量起那個女人。未曾想到,對麵那人竟早已往他們這兒瞧了過來,麵上很是錯愕與詫異,或許,還有些驚悚之意?
她留著齊眉穗兒,發髻梳成少女的模樣,穿一身朱紅裙衫,明媚嬌豔非常,偏偏臉色蒼白的可怕,毫無血色,唯獨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兩團火苗在閃,有些生氣。這女子五官並不出奇,但看久了,渾身上下舉手投足之間,就有股魅惑勾魂之意,惹得人心尖搔癢,忍不住想要親近。
王二囫圇吞咽下一口涎水,直到聽見自家大人的吩咐,他才訕訕收回目光,起身在這廟裏四處找尋幹柴。可邊找,他還不由自主地往女人那兒瞄去。
女子不大自在,微微眯起眼,偏過頭去,往暗處靠了靠。
家仆這副貪色模樣,落在顧懷豐眼裏,他隻覺得如芒在背,尷尬丟臉至極!不得已之下,他攏唇,重重幹咳一聲。王二回過神來,手上動作加快許多,於是這火又旺了不少。
暖意融融,顧懷豐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借著幽幽光亮,四處端詳。
廟正中是一座殘像,隻剩下半截身子,披著袈裟,也不知究竟是哪位聖人。兩側各立一個塑像,倒是完整,隻是麵目猙獰,在這樣的夜裏,頗有些嚇人。他身旁的王二隻瞧了一眼,念了句阿彌托福,就不敢抬頭看了。
顧懷豐倒是坦然,他的目光沿著廟中格局慢慢巡睃,不知不覺就遊移到對側牆壁上。那上頭隱約能看見斑駁掉落的色彩,應該是久遠的壁畫。他平素醉心字畫,也喜鑽研調色,此刻看得認真,渾然忘了那裏還有個需要設防的女子。
待眼梢不經意間瞥到那抹朱紅時,他才慌了!
顧懷豐趕緊垂下眼簾,隻死死盯住自己皂靴。正巧黑緞上頭沾了些灰色泥塵,他看在眼裏,心裏登時難受不已,幾欲伸手去拂,但又不敢再隨意亂動。他暗忖,說不定旁人還隻道自己是個浪蕩子呢,怎可直勾勾地盯著姑娘的方向看?
真是唐突!他尷尬又焦灼,光潔的額上沁出密密的汗。
待靜下心來,回憶起方才那短暫的一瞥,顧懷豐又覺得那位姑娘似乎有些異樣,不大對勁……他心下別扭,但仍抬眸,多掃了一眼。女子低垂著頭,雙手抱膝而坐,露出的半張側臉,白的近乎透明,像是某種病態。她整個人隱在陰影之中,似在簌簌發抖。
隻怕是淋了雨,若是病了,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