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 倒著寫的皇曆(1 / 2)

工管會的牌子剛剛掛起來,墨跡未幹,難怪有許多人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此時,在路局大樓門前,圍著一群人,議論紛紛地看著新掛起來的牌子——“江濱鐵路局工人管理委員會”,而且這個牌子就掛在黨委會牌子的旁邊。

一夥人挑著幾掛鞭炮劈劈啪啪地燃放,還有幾個人捧場鼓掌。核心人物是一個五大三粗的人,這個人三十多歲,梳著一麵倒的小分頭,袒胸露腹,使人一看很容易想起從前跑江湖賣藝人那種形象。他就是新任工管會副主任伍奇。

盡管伍奇想造成一個火爆、熱烈的場麵,可大多數人隻是像看西洋景一樣地遠遠圍觀,他們臉上有冷漠,有嘲弄,也有厭惡和反感。在鞭炮聲中,有人說:“又冒出來個工管會!”有人說:“盡出花樣!”

這時,一個步履矯健的老頭手提巡道大錘,肩背巡道袋,向人叢走來。看上去,他已經年過七旬了,可精神頭滿大,一把倔強的山羊胡子總是翹著——他就是程廣漢。

程廣漢是這個路局幾萬職工無人不認識的老英雄了。五十多年前二七京漢鐵路大罷工時,就是他拉響了鬥爭的第一聲汽笛。如今,他早已經退休了,可他是個閑不住的人,你就看看他那兩隻手吧,五個指頭伸出來又粗又硬,活像五把鋼銼。長著這樣的手,你光讓他端飯碗,怎麼能行啊!所以盡管他的孫子、孫子媳婦百般勸說,還是不頂用,你不給他工作,他會自己找!五十多年的老鐵道了,眼睛裏有的是活。篩道碴,油枕木、夯道釘、撿廢銅爛鐵,他都幹。你問他的正經行當,他就說:“義務巡道工!”因為更多的時間,他是裝上“響墩”、扳子沿著鐵道線一步一步走下去,一顆鬆動的道釘、一塊不合牙的魚尾板,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在路局、站段沒有職務,花名冊裏沒有程廣漢仨字,可他到哪裏都受歡迎,就連那些蓄起了短胡子的大車、師傅們,都由心眼往外地喊他“爺爺師傅”。

程廣漢一走近人叢,有人給他讓出空來,用手往大樓前新掛的牌子一指,說:“你看,爺爺師傅……”

程廣漢覷眼瞧了瞧牌子,又看了看伍奇得意洋洋的神情,朝地下吐了一口:“呸!不看心不煩,伍奇這套號的,說出天花來,我也不信是正經貨!”說著扭身就走。

他剛走出人群,迎麵撞見一個手提中藥包、耷拉著腦袋的小夥子走過來。

程廣漢望了望小夥子滿身油汙的工作服和別在工裝褲口袋裏的行車手冊,叫了一聲:“魏宏業!”

魏宏業站住,抬起了頭:“爺爺師傅!”

程廣漢問道:“幹嘛一臉雲彩?”

魏宏業歎了口氣。

程廣漢審視著小夥子由於熬夜網滿了血絲的眼睛,說:“全段就你們南線車隊車軲轆還轉,腰板還不拔溜直!”

魏宏業苦笑道:“轉?轉不動了!”

程廣漢這才注意到他提著兩包中藥:“誰病了?”

魏宏業說:“梁師傅一連七個班沒下車,方才拉特快剛交班,累得吐血了!我打電話找頭頭要車送醫院,是那個‘三隻手’接的電話,他不但不派車,反倒說給錯誤路線拉車,累死輕如鴻毛……”

“混小子!”程廣漢說:“你幹嘛去找三隻手?”他們說伍奇是從來不叫真名實姓的,“三隻手”是他的綽號。

魏宏業說:“還有憋氣的事呢!伍奇又當了什麼工管會的頭子,他竟敢下令叫南線車隊熄火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