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與桑落多計較。而今性命難保,前仇舊恨哪有空算?這廂桑落已是傷重,那廂樓枕寒斷指未好,法力才複,應付這麼多魔界高手本也無事,勉強可保個平安。誰知,就在二人漸漸有些力不從心時,遠處有一人緩緩而來,紫色內擺與黑色外袍翻飛,一雙紫色的眼睛已恢複無損。
是他,沉紫。
樓枕寒握緊手中長劍,心下略苦。他知道,當日自己就應該殺了沉紫,而今他記憶恢複,重新回歸魔尊之位,已非自己能敵。
這般,便是凶多吉少。
“天帝陛下多日不見,不知可好?”沉紫倒是已經不怎麼記恨的模樣,竟施施然問了個安。他眉目本就清俊,而今一雙紫眸看過去,魔氣翻滾,森冷異常,寬大的黑袖繡了紫紋,又好似昔年古戰場上那令日月黯然的魔尊。
再不是錯投仙胎,任人欺辱的醫仙。
樓枕寒嘴角劃過一道刻薄的弧度:“看了魔尊大人的眼睛已好了。”沉紫聽他挑釁,也未曾有什麼動怒的模樣,隻是輕輕歎了口氣:“本以為這些日子,天帝陛下能收斂收斂,卻不想還是如此張狂。”言罷,沉紫微微抬手,便是一道氣刃帶著冷紫魔氣向樓枕寒劃去。
樓枕寒冷笑一劍揮去,沉紫看著他,忽然勾出個森然的笑:“當年天帝陛下在戰場上的英姿確實令人難忘,隻可惜......”言罷,沉紫也不再相讓,雙手結印向樓枕寒打去。桑落的右手已經提不起來,站在一旁也隻能咬牙幫樓枕寒擋去周身幾個魔族高手的攻擊。
血一絲絲從他的手上滴落,纏繞過指間,似不舍似別離般,最後無奈滴在地麵上,又被雨水洗去。
雨水迷離,桑落看著地麵上漾開的層層水紅,忽然笑了。
他沒法對著樓枕寒那般溫柔,也沒法原諒他。
但是他又不可能放下他。
桑落並不蠢笨,看著樓枕寒被沉紫逼得節節敗退,心中便已清楚今日怕是當真要喪命於此了。桑落的劍勢漸漸慢了下來,他本就沒有什麼雄心壯誌,世道而今,也覺得很累了。
然而樓枕寒不甘心,他絕不甘心!憑什麼他要落得如此結局!
然而沉紫終究不是他所能敵,就在他破了沉紫一道結印時,沉紫的氣刃卻又劃著他麵頰而過。那氣刃毫不留情,劃出的傷口深可見骨,樓枕寒也顧不得麵頰上這道從眼角貫穿到下頷,皮肉外翻鮮血淋漓的傷口,揮劍便斬了出去。
他是一界之主,一劍自然非同凡響,如同萬丈寒光,足以掃落千軍萬馬。
沉紫微微皺眉,饒是他麵對這一劍,也仍然難以抵擋。
那劍氣劃破他衣衫,沉紫的嘴角緩緩蜿蜒出一道血絲:“你的確厲害,不過要想勝得過我,還是去找你的父皇吧!”
言罷,沉紫再不留情,魔氣鋪天蓋地而來。漫天一場紫雨。
最後所能見,是一片血紅。
......
桑落扶著樓枕寒,他們已經被逼到絕路了。
樓枕寒再走不了一步,他的白衣浸透了血,就像是一株在雪中綻放的紅梅。
最後樓枕寒腳下一個踉蹌,連累著桑落一同跌坐在地,樓枕寒跌進他懷裏,忽然笑了:“想不到,孤最後居然是和你死在一起。”桑落的腹部已經被長劍洞穿了,而今被樓枕寒這麼一跌,不禁痛哼一聲。
樓枕寒將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可臉上那一道傷口讓他微動唇角都疼,鮮血從其中滲出,染紅半張臉,因為眉目原本俊逸,所以一道傷口在上,才更顯得觸目驚心,猙獰如鬼。就算活下來,這樣一張臉也足以嚇壞不少人。
“都要死了,再計較這些也沒什麼意思。”桑落低首,眼神平靜。
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最想做的,居然就是這樣和樓枕寒抱著,一起去死。
因為愛不得又恨不得,不能同生,便求共死。
“孤這一輩子,似乎一直在錯。孤沒法再愛任何人,所孤將下輩子許給你吧。算是償還你的。”樓枕寒的眼睫被鮮血沾濕,他眼前都是血紅。
桑落緩緩抬手,終究抱住了他。他知道,他們逃不過這一劫了,他們誰都沒有力氣再去大開殺戒,而這些人殺盡了又如何?還是會有援軍的。再不濟,還有沉紫。
“樓枕寒你錯了,你欠我的,下輩子也還不清。”桑落抱緊他,就這樣相擁著死去吧,親密而纏綿。刀光寒冷,可是桑落卻覺得滿足。他付了所有愛恨的人就在他懷裏,不會離開,不會消失,不會丟下他。縱然他不愛他。
樓枕寒歎了口氣:“如若,當年梨花樹下的人,是你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