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湖花燈遠遠近近,明明滅,映得夜空微亮,連那半輪彎月都尋不到了。

沈瑜林收回視線,低酌一杯,抬眼去看姬謙,隻見他金冠珠綴,玉勒墨發,一身錦繡衣衫,外罩無色鮫紗,端得是華貴非凡,不禁笑道:“你道穿成這樣,便沒人認得了?”

姬謙從石桌上取了盞冷茶,抿了一口,輕輕呼出一口氣,才認真道:“我就是怕別人認不出我。”

沈瑜林鳳眼微揚,唇角輕輕勾起一抹笑意。

姬謙頓了頓,又道:“你可想清楚了?不會後悔?”

沈瑜林眯眼看著岸上成雙成對的契兄弟遊玩放燈,低笑道:“我從前落拓之時,為免閑話,自要同你避諱些,如今你我這般模樣,還遮掩什麼?若到了日後……可來不及了。”

前些日子忠順王爺掛印離京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可有人說杜兄一句閑話?若換了琪官兒又如何?同理,他若仍是那無依庶子,此事大白必然要遭人恥笑,若換了如今監舉司沈大人,則又不同。

皇家男風之事本就掰扯不清,真論起來,諸王契兄弟之中,還沒一個比他官職高,前程遠的。

姬謙笑著摸了摸少年白皙的臉頰,“所以我這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沈瑜林眨了眨眼,忽道:“不說結契之事我還想不起來呢,那時你半哄半騙讓我簽了契書,可一分契禮也沒出呢!”

夫妻分尊卑,契兄弟雖平等些,也講究上下,結契時契兄一般要下厚重的契禮以表對契弟的重視喜愛程度,契弟也需贈少量的契禮以示回應,而契禮在男風極盛的地方甚至比娶妻的聘禮還重,沈瑜林也是方才買花燈時聽了一耳朵,才想起來的。

“半哄半騙……”姬謙戲謔道,“你若對我了無心意,我又怎麼舍得逼迫你?”

沈瑜林聽得耳朵赤紅,麵上做燒,故意冷哼道:“莫轉移話題,本大人如今身價可翻了一番,契禮若薄了我可不饒你!”

其實沈瑜林知道,當初姬謙對男風也無甚了解,自然不清楚這些規矩,也沒什麼怠不怠慢可言,隻是他想瞧瞧這人會如何應對罷了。

姬謙黑眸一彎,“那方白玉鳳凰佩,是我親手所雕,可做契禮否?”

沈瑜林按了按胸口,輕笑道:“可為定禮。”

姬謙故作無奈攤手道:“好吧,府中現下是元亦掌家,我這王爺窮得隻剩這身衣裳了,你來取罷。”

沈瑜林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雙頰緋紅,瞪了他一眼,“你又無賴!”

姬謙薄唇輕勾,低沉的聲音夾著些許笑意,“嗯,我又無賴。”

滿城花燈如繁星倒映,夜色安寧,好夢伴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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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連抄了好幾家欠款大戶,八百萬兩賑災款早在前些日子便撥了出去,解了燃眉之急,清查欠款一事便有些不上不下的。

雖有右執事幫著分攤了不少公務,但有些任免事宜還是需經沈瑜林的手,免查製又在試用階段,各種明查暗訪紀錄歸類存檔他也信不過旁人,再加上清查欠款一事,沒幾日沈瑜林又瘦下一圈,倒也不難看,反顯出了幾分少年人的棱角來,官威益重。

“靖國公真如此說?”沈瑜林麵沉如水,重重放下茶盞,鳳眼冷冷一揚。

那管家麵上露出為難之色,愁眉苦臉道:“大人呐,我們老國公爺一生征戰能攢幾個家底?這一大家子已經入不敷出了,老國公爺說了,等他去了,聖上該抄便抄罷,隻別在他活著的時候要債,咱們家是真沒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