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倒比年前那一月還忙些。
隻是,忙些也好,省得心亂。
按了按心口那塊玉佩,沈瑜林輕歎。
有些人,有些事,離了才曉珍貴。
這風光一世,他彌補了不少遺憾,得到了許多真心,步步青雲,處處逢源。相對的,倒有些空虛起來,姬謙出現的時機太好,表白的時機太妙,撇去身份地位不提,他也是動心過的。
娘親待他好,是因血緣天性,師父待他好,是為師徒情分,明音笑之待他好,是因他才識性情人品……唯有姬謙,隻為他是沈瑜林。
這話雖薄涼,隻事實確是如此,若他還魂之身非賈環,娘親便是陌路,若他所拜之師非師父,這情分也莫提,若他撕去那層溫文外衣,那些發小知音……又會如何?
他的性子其實極似姬謙,冷進了心底,傲進了骨中,隻是前世無數次的教訓,讓他慢慢拾起了君子的麵具,那人卻是第一眼,便看進了他心底。
沈瑜林是天生的偽君子,卻極少在他麵前偽裝,驕傲便是驕傲,疲憊便是疲憊,姬謙眼中的沈瑜林,才是他自己。
隻是有朝一日,那人位登九五,坐擁三宮六院之時,他沈瑜林又算什麼?
帝王真心,是最易消磨的東西。
爐中香斷,餘煙嫋嫋,沈瑜林低垂鳳目,忽憶起大長公主一身紅衣傲然立在鳳尾殿前,對他道:“紀郎君,以後如何,本宮不管,我心悅君,能嫁為君婦,縱隻有一日情緣,我亦心甘。”
沈瑜林眨了眨眼,卻發覺一道清淚已濕重袖,可笑,兩世為人,他終究沒有放縱的勇氣。
從前不妒他後宅事,隻因他不在意,如今倒是自咬了舌頭,情之所鍾,焉能不妒?
大晉四美,一位文帝卿貴妃,一位高祖馮貴妃……還有武帝芷昭儀,萱昭儀,為雙生美姬……【帝北夷戰中救二女,盡態極妍,姿容絕媚,旋收為侍,後封昭儀,鳳閣無後,六宮無妃,唯此二女三十年】。
低誦史書,口中唯有酸澀,沈瑜林閉了閉眼,自嘲一笑。
你曾言死生不離,那,可能共我孑然一身否?
“大人,那王仁又……又來鬧事了……”柳憶傑推門,正對上沈瑜林有些冰冷的神色,風風火火的步子一僵,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
王仁九過已滿,他稟了吏部尚書將他遣出,且在上回朝會上過了聖上的耳,此事板上釘釘,縱是王子騰來了,也沒有半分轉寰餘地。
沈瑜林頓了頓,抬眼淡淡道:“傷人了?”
不知怎地,見了官袍少年這副雲淡風輕模樣,柳憶傑的心情竟緩緩地平複,他斟酌著道:“那倒是沒有,隻是這小子立在院裏說了大人不少……壞話,還砸了東西,說要讓咱們監舉司關門……不少新來的都被唬住了,畢竟王子騰王大人是天子近臣。”
沈瑜林揉了揉額角,皺眉道:“左執事呢?”
柳憶傑小心地覷了眼沈瑜林的表情,低低道:“李大人身子不適,方才打了假條……”
不光謹小慎微,還是個軟骨頭,沈瑜林輕笑一聲,起身拂了拂衣袖,道:“走罷,去看看,總坐著,我也有些乏。”
柳憶傑忙應了,王仁是高官子弟,耍起橫來,他們可沒轍。
大院裏平時沒什麼人走動,因著前日一場春雨,地上一層綠茸茸的草皮,還有些散碎的小野花點綴其間,頗有早春詩意。
隻是這會兒上頭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人,白白破壞好景。
“一個個的跟爺橫個屁!到時候人家官癮過足了,扭扭小腰趴男人懷裏萬事不管,留你們一群傻蛋撐場子……娘的,南安王府,北靜王府……都讓那小崽子得罪幹淨了,你們還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