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日在伽藍寺，有位牧童拈著柳條唱：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
一位白須老僧從門口迎出來，望見我們，雙手合十，淡淡道，“二位施主站在鄙寺門口，一進一退，就在一念之間。可想好了嗎？”
我微微一愣，與淺蒼對視一眼，不知出於何種心情，上前一步，恭敬對此僧人說道：“原本是想來伽藍寺找玄機高僧指點迷津，可是方才，聽了那個牧童所唱的歌謠，反而不敢進去了。如果一切都是命運，三生石上早有定數，預知了又能怎麼樣呢？”
白須老僧笑著看我，說，“女施主你果然有些慧根，不枉貧僧在此恭候多時。”
伽藍寺的大門被緋色暮色照得一片朦朧，我愣在原地，隻見白須老僧望一眼我頸上掛著的一塊玉石，說，“你無須走進，我也無須點破，隻給你講一段傳說，你聽聽就罷了吧。”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我也下意識地低下頭，看了一眼掛在脖頸上的這塊玉石。它是我前天晚上在早市上花十塊錢買來的，通體雪白，此刻被暮色染成了嬌嫩的淺紅，美不勝收。
“女媧補天之後，遺落下來幾塊靈石，隨著曆史演變，紛紛各得其所。比如曾經人人爭搶的和氏璧，比如化作西施之淚的琉璃……月華石便也是其中一個。——得月華石者得天下，這句古老的傳說，隨著時間流逝，已經很久沒有人再提起。”白須老僧站在夕陽之下，精瘦身影拓在地上，被忽明忽暗的光線拉得老長。
“你與這位男施主緣分很深。隻是若想要今生相守……首先要還清了前世的孽債。”老僧看著我，眼神慈愛而淡然：“大荒山的靈犀穀中，有一朵常開的月季花，花盤邊上有兩片翡翠葉子，將那花兒護在中央。靈犀穀中有位童子，真心喜歡這花兒，日日用自己的淚水澆灌它。”
我聽得一頭霧水，下意識地撫摸著脖頸上的玉石，隻覺它冰柔和滑膩，觸手升溫。這時老僧又說，“可是那花兒，最後卻被女媧摘走，扔在煉石的鍋裏，添香去了。”
“這些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不知高僧可否明示？”淺蒼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禮貌問道，表情中有些難以置信，又有些不耐懷疑。
“——兩片葉子是欠她的人，注定要無條件地愛她，嗬護她，卻不能相守。童子是她欠的人，一生淚水澆灌之情，幾世幾劫之後仍然無法磨滅，並且一分為二，糾纏兩世，其實是一種很深的折磨。”老僧看一眼淺蒼，又看看我，語氣仍然是淡淡的：“九龍奪嫡，亂世紅塵。最後，當你把月華石交到得天下者手中的時候……你的情債還清了，這段旅程也就算是結束了。如果你還活著，便可與這位男施主長相廝守。”
一時間我無法領會他話裏的意思，剛想再問什麼，白須老僧卻已經轉過身去，走進伽藍寺裏，緩緩閉合了大門。
他給我的最後一句話飄在暮色漸彌的山頂的風裏，他說——
“但你真正愛著的人，也許隻是你身邊人的影子，並且永遠不會相見。”
青絲白發，心暮成雪，海誓山盟，碎在風裏……
我依舊很幸福。
隻是不再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