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眼淚落下:“宛宛,朕不許你說這樣的話。朕許過你,要與你白頭相守,不離不棄。”
我的手在他說完的一瞬變得同樣冰冷而潮濕。
為什麼?我深深愛著的男人,會這樣深深地愛著我的姐姐。她的到來,奪去了朱府所有人的關愛;她的入宮,奪去了我的夫君對我的憐愛與依戀,甚至連太後,也垂愛於她;而她的身孕,更讓所有人忘記了我的喪子之痛。
我的孩子,嗬,我的孩子。那個會給我帶來皇後之位的孩子,那個可以讓我給他嫡出的身份,不必如我幼年一般遭人輕視的孩子。在姐姐成為皇後的第三年,我那出生不到三歲的孩子,死於過度的高熱,心脈衰竭。枉我通曉醫術,卻救不回我的孩子。
也是這樣的雨夜啊,我抱著我的孩子已經沒有氣息的身體在滂沱大雨中走了整整一夜,我想求滿天神佛拿走我的命吧,我已經不願活著了,換我的孩子,換他活過來就好。
可是他再也不能睜開眼了。
也許是胎中帶來的孱弱影響了他的身體,也許是我懷著他時抑鬱難解的心情導致了他的孱弱。我怎能不抑鬱難解呢,我的姐姐占據了本該屬於我的皇後之位,讓我腹中的孩子尚未出世便要接受庶出的卑下命運。雖然因為愧歉,玄淩給了我貴妃之位,後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僅次於皇後的地位。可是哪怕是貴妃,差了一步,便是差了整個完整的人生。我注定,隻能是姐姐光芒下卑微的螻蟻。可我還要強顏歡笑,不在人前露出一絲痕跡,對姐姐恭敬有加,處處維護,更要周旋在新入宮的賢妃甘氏和德妃苗氏之間,應付她們對我那隻會柔和不懂權謀的姐姐的挑釁,周旋其中。
唯有我自己知道,姐姐入宮後的日日夜夜,我是如何咬碎了牙齒,忍受著椎心泣血般的痛苦。
一開始,我尚有幻想,以為生下了大周第一個皇子,玄淩會顧念我,愛惜我,疼愛我們的孩子。可是我清醒不過地發現,他每次到來時對我的敷衍,我連想都不必想,便知道那是我善良的姐姐勸他來看我的。或許我還應該慶幸,這樣的機會,我比甘氏和苗氏的確多得多。也難怪,她們是那樣恨姐姐。
我那些不能言說的怨恨,隻消稍稍挑撥,便能惹起她們對姐姐無休止的詛咒與攻訐。
真好,愚蠢的女人,便隻能用來對付一樣愚蠢的女人。我便隻要站在她們身後,一臉恭謹溫和,抱著我的孩子,默默旁觀。
可是我連我的孩子也沒有了。他已經會笑,會說話,會喊我“母妃”。真的,姐姐來後,宮中的生活是如此無趣而酸澀,可隻要一見到我的兒子,見到他那樣天真無邪的笑臉,我便什麼心酸都可以咀嚼著強咽下去。
我在暴雨中精疲力竭地暈去,醒來時,卻是玄淩無可抑製的欣喜若狂:“宜修,你別傷心。老天爺知道你沒了孩子,可是宛宛有了身孕,她的孩子,也會是你的孩子。”
我的骨縫裏都冒著森森的寒意。
為什麼?我沒了孩子,姐姐卻有了孩子!為什麼,她的命逼著我的命,她的孩子一來,便索了我兒子的命?
我實在想不通,隻覺得頭痛欲裂。那麼痛,那麼痛,和我的喪子之痛糾在一起,生生逼得我再度暈去。
我再次醒來時,已經懂得強迫自己笑,強迫自己把姐姐腹中的胎兒當做自己的胎兒,衣不解帶,照顧得無微不至。沒有一個人不為此動容,連我自己都相信了,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孩子。
確切地說,是為了這個孩子和他母親的死亡。
我終於如願。外頭的雨聲那樣大,姐姐已經說不出話來,她的嘴唇微微張合著,眼睛直直地勾著我,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
我忽然讀懂了她無聲的喃喃,她居然是在說——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