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中年人更慘,眼睛瞎了一隻,也不知道是被什麼打的。

這中年男人也是僥幸逃過一命,他被鷹傷了眼睛,倒在火場裏,本來是必死,火燒過來之前就會被煙熏死,但他萬幸倒在門口,警察一來,首先救下的就是他。

圍觀人群裏說得最起勁的是一群學生。他們說最後出來的是個年輕女人,頭發披散,臉被煙熏黑了,女人仿佛神經失常,出來後又死活要衝進去,說裏麵還有人。

“那到底還有沒有人?”人們圍著那個最早看到的學生問。

“說是還有個孩子,還有孩子他媽,娘兒倆陷在裏麵。”

人們問他怎麼知道那是娘兒倆?

“不是自己的孩子能那樣去救?奮不顧身不要命的。”

放孔明燈的學生對警察說,他看得很真切,火起來以後,他們看見二樓的陽台有一扇窗子被破開了,一隻大鳥飛了出來,盤旋了幾圈,又飛回窗口。

“鷹!”學生們仰頭望著歡叫。

一個年輕女人隨著出現在窗口,女人上半身幾乎沒什麼衣服了,衣服在她手上,裹著個布包,包上攔腰紮著一條帶子,她將布包上的帶子銜在鷹嘴裏,鷹緩緩地飛下去。

女人鬆手撚著帶子,將布包從上空墜下去,一路放送,在離地麵一米的地方帶子到了盡頭。女人手一鬆,學生們紛紛跑過去夠那個布包,拾起來才發現是個孩子。

是個男孩,他剛剛醒,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叫著媽媽便哭起來。學生們又叫著要窗子裏的女人小心,趕緊下來。她似乎聽到了,笑了笑,一轉身便消失了。

“然後呢?”警察問。

“然後就一直沒有出來。”學生說。這學生口齒伶俐,將一幕活話劇形容得一波三折,萬分驚險。他的同學們七嘴八舌地附和。

警察將這些記錄翻來覆去地看,現場的兩個傷者還在醫院暫時不能問詢,依他們說的,房子裏還有一個女人,確實不見蹤影。火已經撲滅,廢墟殘骸裏也並沒有發現屍體,但那時周圍都有人,她能插翅飛上天去?

“簡直是武俠電影!就算她是個大俠,那個雕,還是鷹,不就在這兒嗎?她可騎不上去。”

“還有個可能,”一個老警察停下手說,“倉庫三麵是人,一麵朝著樹林,一麵臨江。她是跳江走了。”

大家一起分析這可能的存在率。

“就算是跳了江,但是為什麼?理由呢?她未婚夫不還在外麵嗎?她為什麼要走?”

大家開始調查失蹤的女孩,一查便查出來這叫小七的女孩身世來曆複雜,跟還躺在醫院裏的戰烈也大有瓜葛——犯罪記錄倒是沒有——但擦邊球也踢了不少。事情可大可小,也難構成她非逃不可的理由。

“她那個好朋友說她身體不好,眼睛不好,她遊不過江,隻怕還是在火場裏。”大家又說。

來來去去好幾遍,警方說,找不到人,隻能按死亡處理。但難的是,對家屬無法交代。警察好生犯難,現在那幾個家屬每天守在這裏不走,其中那個叫穀雨的孩子媽,從火場裏出來後,就一直尋死覓活般揪著他們警察不放,找他們要人。

“人家救了她兒子,她當然要找到救命恩人。”一個把火場放鷹救人的神奇故事聽了無數遍的年輕女警眼淚汪汪地說。

最後,兩個年輕的能說會道的女警肩負了任務去看望失蹤者家屬。她們如實地說,小七沒有下落,火場裏沒有找到小七,沒有殘骸。現場的情況,各條路被堵了,她隻有從窗口縱身跳落這一條路,但沒有跡象表明她這麼做。

“那她在哪兒?”霍思垣問,幾日不眠使他看上去很嚇人,“消失是什麼意思?沒有人,沒有退路,也沒有下落?她能在哪兒?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就是燒死了也總有一塊骨頭留下!”

警察看出霍思垣是不會接受小七已葬身火場的那一種可能,他們知道這種時候,寧可相信一個奇跡,拖過一些日子也好。

更加困難的是向穀雨解釋,但女警們很快發現穀雨不那麼難以說通,穀雨比思垣樂觀得多,穀雨隻是堅持說,小七不可能死。

“她是屬貓的,她有九條命,你看,她生下來沒被淹死,也沒被掐死,她爸爸不停打她,也沒死,在老家的火裏沒死,又從戰烈手裏活了下來,手術也成功了,後來發病沒死,從台上摔下來沒死……還有一次,她還有一條命。”穀雨像祥林嫂一樣跟人們一筆一筆算這筆生死薄上的賬。

她身邊有個才趕來的中年男人,說是她的未婚夫,姓韓。他握著她的手,穀雨說一句他便趕緊點一下頭。

警察們互相對視,心想,情況最嚴重的倒是這個穀雨。

穀雨問起其他幾個人的情況,警察告訴她,閔安琪報了案,跟著也失蹤了,帶走了不少款子。戰烈因為離火源遠,暫時是保住命了,隻是瞎了隻眼。

穀雨眼神一閃,接著把頭埋到膝蓋上去,哭了。年輕善感的女警察被她哭得鼻子發酸,卻又覺得,這回她的哭泣不像是痛哭,那幾乎是個恍然大悟,悲喜交集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