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湛慢慢地抬手,輕輕地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歎息般地道:“寧嵐,你回頭看看吧。”
寧嵐依舊抓緊了袖管,怎麼都不肯回頭。
蘇湛一根根地掰開她的手指,袖管一拂,就將寧嵐轉過身去。
低著頭的白衣少女猛然抬頭,一轉眼,眼淚就撲簌簌而下。
謝繹就站在那裏,溫柔微笑。
他的手指盡成紫黑,臉色白得幾乎透明,鮮紅的血從唇角流下來,像是怎麼止也止不住一般,淌過他尖尖的下顎,也淌過他清涼的鎖骨。
一抬手,擦去血漬,謝繹微微帶著笑:“抱歉,我沒有辦法把你的血再還給你了。”
寧嵐幾乎整個人釘在了那裏,完全說不出話來。
謝繹從袖子裏慢慢掏出一個金燦燦的物件,握在手裏,輕聲向她道:“過來。”
寧嵐頓了一頓,才深一步淺一步地朝他走過去。
玉璽沾著血,沉甸甸地放進寧嵐的手裏。
他笑起來像是那一年的初夏,東宮裏驀然推開的窗前,握著筆的紫衣少年舒眉而笑:“我並不是遷就你,隻是輸給了鬱家而已。”
寧嵐眼裏含淚,定定看著他,深黑的瞳色裏氤氳出水氣來。
“我從站在這裏的那一刻起,就從來沒有想過活著離開。”謝繹如是道,“隻是可惜,還是沒法還你一個觀瀾閣。”
“二表哥。”寧嵐含混不清地輕聲喚著,“我不需要觀瀾閣,所以你活著,好麼?”
“還有句話,我始終沒有告訴你。”謝繹靜靜含笑看著她,一字一頓,聲色柔婉,百轉千回,“我愛你,卻不是,以你認為的方式。”
寧嵐哭得幾乎無以成言,隻緊緊抿著唇,努力讓自己能夠微笑出來。
謝繹卻笑得極為愜意自然,隻伸出指尖觸了下她的臉頰,柔聲道:“記得送我回娘親那裏去。”
“二表哥。”
寧嵐隻來得及抓住他滑落而下的衣袖,甚至沒有看到他合上眼睛時最後的目光,也沒有看到他微微帶著笑意的臉龐,是否還如幼時那樣純淨明朗。
龐徵驟然痛哭起來,她跪在寧嵐麵前,抓著寧嵐的裙擺,不停地道:“公主姐姐,你救救他好麼?你救過他一次,就能救第二次……”
龐徵的哭泣聲很快就淹沒在身後鬱家軍隊的歡呼聲中,沒有人聽到那個少女孩子一樣痛哭的聲音,沒有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尖叫,也沒有人看到她幾乎哭得眼眶裏都是血淚。
隻有寧嵐,慢慢蹲下去,同她相對跪著,輕輕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對不起。”
她一手抓著帶血的玉璽,溫熱得好像還帶著謝繹指尖的溫度,一手握著龐徵發抖的手,似在盡力安慰著這個幾乎崩潰了的孩子。
蘇湛的手按在她肩膀上,沉穩且有力。
寧嵐漸漸合上眼睛,沙啞著聲音道:“阿湛,我累了。”
“我明白。”蘇湛低沉的聲音回應著她,他能夠感受到她在發顫的肩膀,以及喉嚨裏沒有來得及出口的那一聲嗚咽。
你許我幼時溫暖,我還你太平天下。
尾聲
屋外陽光正好。
踏著輕快步伐的少女正低頭編著蚱蜢,一個沒留神就撞到了前麵的人。
“對不起。”她慌忙道歉,然後抬起頭來。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沒關係,是我的錯。”那人如此笑答道。
“你……你……”那少女驚得一把扔掉了手裏的蚱蜢,眼淚猛地砸了下來,“你醒了?”
紫衣翩然,麵容秀雅如玉,唇角輕輕彎起,眉目舒展開來,彎如月牙。
“阿徵回來了?”屋內步出一個婦人,帶著孩童般的欣喜道,“快進來呀,愣著做什麼?”
龐徵應了一聲,擦掉眼淚,快步走進屋去,狠狠道:“等等你給我解釋清楚!”
“好,好。”無奈地一攤手,他隻站在日光裏向她報以溫柔微笑。
日光三寸,歲月靜好。
紫衣的少年仰頭望去,一滴清涼順著臉頰慢慢滑下去,蒸發在陽光之間。
世人常說,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擁有太多,不如一無所有。
浮華虛物,又豈是我真正所求?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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