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輝出去的時候拉上包廂的門,留下葉明睿和邵一宇兩人。包廂裏頓時靜了下來,若不是餐廳裏放著輕音樂,氣氛也許會變得尷尬。
這種沉默卻沒有持續幾秒,邵一宇先出聲:“葉老師,不知道唐輝是怎麼介紹我的,你似乎不那麼自在。”
葉明睿沒想到自己心中略微的抗拒,竟表現了出來,實在是不妥。於是他隻好如實回答:“他隻是說你是他同學,是個醫生,別的沒有說。”
邵一宇拿起桌上的小茶壺,把葉明睿麵前的茶杯斟上半杯,笑著說:“我跟唐輝是十年的好朋友了,你就把我當做他一樣對待,別太在意我的職業。雖然他今天介紹我們認識,是為了別的目的,但我還是很樂意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和你交談。” 邵一宇說著品了品杯裏的茶,柔和的燈光讓他的笑容也變得愈發柔和。
“唐輝跟我說了很多關於你們的事,還有他哥的事。”
“那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你也知道了。”葉明睿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反應顯得十分淡然。
邵一宇點頭表示了肯定,隨後說:“現在這種病毒已經沒有那麼可怕了,有很多例子潛伏期可以達到十年,有的人甚至永遠不會發病。不過這些,門診醫生已經說爛了吧,我也不多贅述了。”
這些話葉明睿確實已經聽過無數次了,盡管老生常談,但每一次仍帶給他短暫的寬慰。這次也不例外,哪怕是他明知自己已經不可能像他們口中那些例子一樣,在潛伏期保持十年甚至更長。他時常覺得自己不幸中又很幸運,自收到HIV陽性的檢驗報告以來,一年了,除了唐輝,還會有人能這樣冷靜地對待他,仿佛這種外人談之色變的病毒其實真的會像他們說的那樣,並沒有那麼可怕。
“我在大學裏曾經選修過心理學,也做過一個課題,就是關於艾滋病人的心理問題。那時候為了收集資料,我做過一段時間的誌願者。也就是說,我以非常近的距離接觸過一些像您這樣的病人。雖然時間不長,但我還是比別人多了一點經驗的,我能幫你的地方也許還能更多一些。我想唐輝找我也是基於這個原因。”
邵一宇推了推眼鏡,他的眼睛很特別,盡管鏡片模糊了他的神采,但是瞳孔依然是黑亮黑亮的,像是可以洞察一切似的。葉明睿避開了他的視線,他害怕這眼睛,仿佛自己在他麵前毫無保留,每一個器官,乃至每一個細胞都暴露無遺。
隻聽邵一宇又說:“最近,身體方麵還好嗎?”
葉明睿一愣,但馬上想明白了,醫生麵前自己還能隱瞞什麼。
“不太好。”葉明睿平靜地說,“最近一次去醫院,醫生對我說,你該吃藥了。”
“有發燒或者腹瀉的情況嗎?”
“有,發燒已經兩周了。”
邵一宇不由皺了皺眉:“你的情況基本可以確診為艾滋病期了,如果不馬上進行抗病毒治療,很容易引發機會性感染。”
“我明白,”葉明睿平淡地說,“我隻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唐輝知道嗎?”
葉明睿搖了搖頭,似是在表達唐輝不知道,也似是在說他不清楚唐輝是否知道。
“我還是不建議拖太久,如果你需要我來為你確診,可以隨時來找我。”
“謝謝你,邵醫生。”
邵一宇能理解葉明睿的反應,艾滋病人被告知進入發病期的時候,很容易走兩種極端,一種是歇斯底裏的崩潰,一種就是心如死灰的平靜。而葉明睿正是後者,這種往往更難對付。邵一宇明白自己不能再繼續這個話題了,繼續下去隻會徒增對方的壓力,更恰當的方法就是諄諄善誘,旁敲側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