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秉誠的堂孫女兒要訂親了,訂親對象的就是他收養的那野孩子。
族長十叔公準備了一份厚禮,陸知縣終於找到機會上門。今天他可是貴客,當然也帶著夫人。隻是這位知縣夫人臉色發青,走路的動作很不靈活。發髻梳得奇怪,半邊臉都看不到。她旁邊還跟著一個神色緊張的八歲孩童,臉上沒有尋常孩子做客走人家的欣喜興奮。
柯秉誠家大堂其樂融融,好不熱鬧;芳姨娘忙前忙後,腳不沾地兒,心裏比吃了蜜還甜。
梁廣義人雖吝嗇,但為人忠直,他也有三五個同窗好友前來祝賀。雖然知道是招贅,訂親之人又在同一個屋簷下,各方麵的規矩都不那麼講究,卻也沒人在意。
柯楚楚今天格外美麗,淺淺笑著時,就像一朵垂涎欲滴的花骨朵兒,明亮的眼睛攝人心魄。看得那些公子少爺們,一個個怔怔發呆,“由衷”嫉妒梁廣義。
梁廣義今天其實也不賴,立在一群後生中分外奪目。
“般配!”七叔公捋著胡子笑得合不攏嘴。過兩年,再生個重孫,他就啥也不圖了。年輕時還好,這人一老就愛熱鬧,孤獨感也越重。
老姨娘也想來賣乖討好,但是還沒走到門口,就讓族人趕了回去。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時就蔫了,氣喘籲籲躬腰滾回家。才半月不到,她已是形容枯槁,仿佛隻有半條命。湊不出八千兩銀子,認為自己肯定是要死的,要是早知道,絕對不會逞強好勝。怪隻怪她在宅子裏鬥了一輩子,囂張跋扈慣了,受不得丁點氣,滿肚子的齷齪手段。
誰都知道這老姨娘夜夜惡夢,一晚上要換三次衣服。總夢見鬼差來勾她的魂,半夜要是外麵有個響動,更是嚇得呼天搶地的……
知縣太太想盡辦法往柯楚楚身邊湊,還把孩子也拉著在她眼前晃悠。
柯楚楚有點同情這位知縣太太,很顯然,陸知縣已經發現頭上有頂大綠帽,把娘子狠揍了一頓。都這樣了,他還沒找個由頭休妻,可見妻家於他前程有助力。
真是可氣,柯楚楚決定讓他把這頂帽子戴嚴實了,很合他身。
在賓客走得差不多時,等了許久的陸知縣巴上來。柯楚楚一臉歉意地告訴他,她其實不會算,隻會蒙。而且一向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你!”陸知縣很想罵娘。好在他見識過柯楚楚殺人時的手段,忍住了。但他也不是蠢得那麼純粹,察言觀色閱人的能力還是有的。柯楚楚之前的心理素質太過強大,都快被燒死了,還敢對他冷嘲熱諷,豈是泛泛之輩。
“柯小姐對陸某還有所顧忌,我懂。”
“並非如此,我從未顧忌過大人。大人若不信,請回憶一下。”
這話一說,陸知縣真是五味雜陳。又聽她道:“關於大人後宅不寧的事情,的確是我胡謅的。不過我還真的說準了,大人現在不正是後宅不寧嗎?”
陸知縣繞了一轉才明白她話的意思,有種被人扔在湖裏淹來淹去逗著玩的憤怒。著實忍不住了,霍地站起。
就在柯楚楚以為他要抖官威時,他卻硬生生強勒住奔馳的怒火,說道:“柯小姐是嫌銀子少了?”
他算看出來了,這柯秉誠不缺銀子,柯楚楚吃的用的穿的比他一方知縣還要好。五百兩,的確是少了點,她要賣關子也無可厚非。
柯楚楚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心下無語,順著他的話接道:“是啊,我一向是收金子的。五百兩,勉強行。”
“……”
陸知縣走了,走時牽著他的嫡子。再不走,他估計會被氣死。若不是圓臉大人有交待,他真想找個由頭把人給關起來好好挫磨一番,看她還嘴不嘴硬。
柯楚楚也準備走了,離開穎川,這次還要帶上七叔公。奉州有事情沒處理完,不然可以不用回去的,鄉下的生活真的很愜意啊,她從來沒在鄉間呆過,一切都很新奇,感覺還沒住夠。
回去有兩件事,一是文公子會派人來給她治腿,二是邱通判,不,現在應該是邱知縣,他那檔子事兒還沒了絕,斷腿之恨豈能輕易放過。
她還擔心柯蓉兒,雖然巴結上了知州府,但總是不保險。貴人多忘事,這時間一久,情況總會有變化。畢竟那兩萬兩銀子的事情,至今還是一個謎。
柯楚楚與眾人商量好,立冬後的第二日就是出發的日子。
芳姨娘利落地收拾東西,來時一個小包袱,裏麵除了兩身換洗衣裳就是銀票。走時要坐三輛車,挪出一輛專用來裝吃食鍋具,小姐的舌頭給望穿秋水養挑了,再像上次逃難一般隨便應付可不行。
七叔公把宅門大瑣放到蘋花手上,囑咐她要勤快些,一定要把宅子收拾幹淨囉。
劉十七和蘋花娘激動得無語哽咽,蘋花娘臘黃的臉今天呈現出少有的血色。好人啦,芳姨娘真是好人,不,是柯小姐。家裏的茅屋都快見天了,外麵下大雨裏麵就下小雨,突然可以住進財主的大宅子幫忙看家,人家還給二十斛穀子,真是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
“吱呀吱呀”馬車緩緩走出柯家堡,十叔公帶著族人前來送行,都看不見人了,族長還在揮手:走了好,走了就沒他什麼事了,兒子交待他的那事也就不用管了。
真是不明白,一個小女娃娃有什麼好打探的,不就是性格乖張一點嘛。
柯楚楚一行到了穎川縣城,七叔公聯係好的鏢局已經有人在等著了。來了三個人,一老兩少,老的五十來歲,少的都是他徒弟。
“楚楚,這是飛馬鏢局的石鏢頭。”七叔公介紹。
“這一路要讓您受累了。”柯楚楚滑著輪椅上前說道。
石鏢頭爽朗一笑,說他們就是做這種營生的,談什麼受累。接著催道:“走吧,這次正好趕上我們鏢局有商隊去奉州。”
石鏢頭的兩個徒弟大概十□□歲的年紀,都是一身健子肉。柯楚楚朝他們笑著頷首算是見禮,本沒打算細看,但是臉黑黑的那個徒弟目露躲閃之意,讓她很奇怪。雖然隻是一瞬,縣極不明顯。
石鏢頭見柯楚楚盯著小徒弟,過來解釋道:“他是我的小徒弟曾九,入門不久,這小子長得憨實人又靦腆,沒見過甚世麵。若是有不對的地方,小姐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
文爭鳴與羅神醫也在往奉州趕,現在已經到了壺州。這次他們沒有住上次的驛館,而是找了一間偏遠的歇息,們易容換裝,扮著尋常百姓。這假扮的活計,文爭鳴和劉伯玩得很轉,就隻有羅神醫頗不自在。厭煩這些貴人的怪把戲,忍著不奈配合。
“文公子,看不出秦王甚是心善。”羅神醫說道。
文爭鳴不置可否,心不心善他不知道,隻知道秦王心不壞,至少對他不錯。
劉伯卻在暗自嘀咕,心善個屁!為了怕人知道他腿好了,趕緊把你這神醫打發出京城,救人隻是順便罷了,哼。心善,讓人笑掉大牙。
他們三人前腳一離開壺州,柯楚楚幾人後腳就到了。
梁廣義這一路上很是盡到了未婚夫的職責,芳姨娘都差點靠邊站了。柯楚楚上馬下馬,亦或是坐輪椅,都是他在照顧。相處久了,兩個都話不多的人漸漸也相處起一些小默契。
芳姨娘高興的同時,也有點吃醋。小姐還沒成親呢,就不需要她了……
“下雪了。”石鏢頭從外麵進來說道。
七叔公問:“下雪了不會影響行程吧?”
“沒有大礙,隻是要加快腳程了,趕在臘月數三九前進城。您孫女兒能行吧?”
“不行也得行啊,別看我孫女兒不能走路,可身體好著呢。”
說好加快行程,次日,本該天剛微亮就出發,卻發現曾九不見了。一找就找到辰時,他不知從哪個旮旯冒出來,挨了師父一頓猛批。
柯楚楚看著曾九的背影定定出神。
“楚楚,怎麼了?”梁廣義問道。
“沒事,有點瞌睡。”
“那你在車上再補一會兒覺,我再給你揉揉腿。”梁廣義推著她上馬車,熟練地將人抱上馬,自己也跟著坐了上去。
從第三個縣城開始,芳姨娘已經被趕到七叔公那輛馬車上去了……
七叔公有意無意在芳姨娘耳朵念叨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弄得芳姨娘好沒趣。不過,聽到前麵車上梁廣義大聲跟小姐逗趣的聲音,芳姨娘也是很開心的。覺得自己的眼光很不錯,老爺太太肯定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