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秋陽緩緩冒出江麵,印得滿目橘紅。
九月前我與蘊華重逢之初,便是坐在這裏。那時說書先生講的是公主墳被盜之事,所盜之物正是我隨身的這枚玉佩。當時並不曉得,那傳說中的盜墓賊便是蘊華,而如今,我已能感同身受地曉得,他為寧可何引得那樣大的動靜也要拿回它。
不是它價值連城,也不是它所能代表的身份和地位。隻因這玉佩當中,記載著我們所走過的每一步。這是屬於我們的東西。
隔壁桌一個穿得紫汪汪的男人將手裏的折扇攤開來:“誒,你們說說,那福昌公主死而複生的事究竟是真是假?倘若是真的,為何要八年後才回黎宮呢?回宮之後竟也沒發生什麼熱鬧事兒,就跟又憑空消失了似地,怪哉怪哉。”
另一名穿得綠油油的男人蹙眉啪嗒了兩下嘴皮子:“我看呐,大約是有人閑來無事的謠傳。你想啊,福昌公主當年死於****,就算活過來,那定然也要被燒得麵目全非啊!誰還能認得?”
一旁長得圓冬冬的男子左顧右盼一番,湊近二人道:“告訴你們啊,我有個遠房親戚在宮裏頭當差,說是確有其事,當時好些宮娥侍衛都瞧見了的,卻不是說福昌公主死而複生,而是說化作鬼魂回來尋仇。”
紫汪汪和綠油油立馬嘩然。
圓冬冬續道:“說那福昌公主身著白衣一路飄進十三公主的寢殿,沒多久就有人聽見殿中傳出尖叫,卻又無一人敢靠近,隻好去請奉正前來,不想待奉正趕到時,十三公主已被毀了容貌,一雙眼珠子都被挖出來,周身都是血啊……”
我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傳言總是不怎麼靠譜的。當日我不僅沒挖她眼珠,更沒有毀她容貌,不過在皇姐脖子上淺淺地劃了一刀,她便嚇得昏死過去。
一開始我確是想她死的,可匕首劃過去的那一刻卻突然明白了,恨一個人這樣容易,殺一個人也這樣容易,唯獨活下去才是最不容易之事。她使了這樣多的手段,卻依舊輸得一敗塗地,於我來說,活著跟死了已無甚區別。不如就讓她懷著顆失敗的心活下去,這才是最好的報複。
打算離開汐梧殿時,被趕來的父皇攔住。如今的父皇已不如八年前那樣精神,不僅走路都需要人攙扶,連聲音也蒼老得不成樣子,張了好幾次嘴,才顫著嗓子道:“玥兒?你果真是朕的玥兒?”他推開一旁的近侍疾走兩步:“你並沒有死,為何這麼多年都不回來?”問完又幽幽地歎氣:“玥兒,你在怪父皇是不是?”
看著他臉上的皺紋,我頭一回覺得,此時的他不是個君王,隻是個尋常父親。但無論他此刻扮演的是個什麼角色,都始終跟蘊華的死脫不了幹係。
我看著左手邊緋紅的門扉:“我從來沒怪過任何人,也不打算記恨任何人,從前不回來是因為失了記性,如今回來也並不是真的回來,隻是想了卻一樁私怨。如今要辦的皆已辦妥,”我從他身邊走過:“便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他微微一怔,又趕忙在後頭喚我:“玥兒,玥兒……”我腳步頓住,聽他道:“你的寢殿父皇一直命人留著,你……你什麼時候想回來看父皇,便隨時可以回來。”
我突然就覺得心酸,卻仍是硬著脖子說出那一句:“玥兒早已死在八年前的那場大火,世上再沒有玥兒。”
我終究還是沒辦法麵對這個人,雖說他給了我皇室中不可多得的父愛,卻也殺死了我此生所愛,幻滅了過去在我心中一切美好的憧憬。
世上再沒什麼玥兒。那個叫鸞玥的名字,早在我八年前決定追隨蘊華之時便不複存在。有的,隻是史書上荒唐的一筆。
我就這樣離開。父皇並沒有下令阻攔,亦沒有任何人敢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