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斯洛密
殘陽如血,自茫遠的天際盡頭犀利散射,染紅了大半天宇。古老的城市被鍍上了一層金紅色的光輝,顯出些溫暖柔和,連那鐵灰色的鋼筋線條也不那麼生硬。城中道路旁的樹木早已落盡了葉,隻餘下蒼老遒勁的枝幹,在一片荒蕭中堅持著自己的存在,偶爾有寒風呼嘯而過,枝幹便如歎息般發出沙啞的呢喃呻[yín]。
城中蕭索滿目,冬日的嚴寒再加經濟危機的衝擊,使得倫敦這座城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艱難境地。街口巷角堆積著厚厚的積雪,肮髒而堅硬的線條,夾雜有斑駁的垃圾,卻意外的符合這城中抑鬱陰沉的氣息。泰晤士河穿城而過,冰冷洶湧的河水呈現出一種讓人不適的灰黑色。河岸兩旁烏黑幾近發亮,河水滔滔,波浪冰冷的拍擊聲仿佛在嘲笑這陷入深淵的城市。
街上鮮有行人,即使有也是裹著大衣戴著帽子行動匆匆。人們都在回家,與家人在一起等待聖誕的到來,期盼著這個神聖的節日可以給他們帶來好運。
是了,這一天是一九三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在布朗克大街的盡頭左拐,走上個十幾二十碼的地方,有一個破舊的小廠房,院中空空蕩蕩,幾根鋼材亂糟糟地堆在院中,厚厚的雪覆蓋其上。在破損且凹凸不平的白鐵皮大門前,一個穿著破夾克的幹瘦男人正點著手中一打皺皺巴巴的紙幣,對一旁一個衣著破爛的小孩惡聲惡氣。
“……七,八,九,十——喏,這些是給你的。”男人抽出幾張遞給小孩。
小孩掃了一眼,不接:“說好了是二十的,你隻給一半是什麼意思?”
男人嗤笑了一聲:“二十?小鬼,你是在做夢吧,我從東巷找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也不能要二十,給你一半已經夠好了,你還敢挑三揀四?”
“咱們當初說好的,你這是耍賴,違約!”小孩氣得跳腳。
“違約?你開什麼玩笑?我們簽過合同嗎?連一張文字說明都沒有吧?”男人揚了揚手中的幾張紙,拉長了語調,“要不要不要拉倒,我沒時間跟你耗。”
“你——”小孩氣得滿臉通紅,她貪婪地看了一眼男人另一手中的一遝錢,眼睛忽地一亮,伸手一指天空,大叫道:“看!有飛機!”
“嗯?”男人下意識的抬頭,小孩趁機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錢,扭頭就跑。
“該死的!小雜種居然敢搶老子的錢!你給老子站住,快站住!”男人反應過來,惱羞成怒的大吼。
哼,你讓我停我就停,你當我是你嗎?小孩,也就是我在心底冷哼一聲,跑得更快了。
在倫敦迷宮般的大街小巷來回竄了一陣,男人便被我甩沒影兒了。
今天是一九三四年的平安夜,我成為希拉·斯洛密——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四個月零五天,認識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湯姆·裏德爾三個月整。
別問我為什麼要把這件事特別提出來,這隻是因為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談得來的人。
沒錯,我是四個多月前才意識到我是希拉·斯洛密這個人的,在我醒來的那天之前,所有的事我一概記不得了。我是誰,從哪裏來,要做什麼,我全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之前我還是不是希拉這個人。這個名字是我有意識的第二天,老尤派,也就是剛才被我搶錢的那個男人告訴我的。對於我來說,一個名字——先別管它是真的還是假的——相當重要,這至少說明我有了身份,而不再是這個世界上什麼都不知道的時空偷渡客——別問我時空偷渡客是什麼,我也不知道,隻是有的時候腦子裏會不受控製地跳出一些新鮮詞彙。好吧我知道這個不重要。從那以後我便在老尤派手下做些零活,雖然他總是鼻孔朝天的說些什麼“老子是看你可憐才給你一口飯吃”這樣的話,但我覺得他純粹是再找不到比我性價比更高的人了,真的,比我能幹的人沒我靈活,比我靈活的人沒我能幹,他不找我才是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