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2)

第一章 岩山鬱林孤屋慘

雨下得很大,點點的水珠子串連成一條條的線,而這一條的水線便縱橫交布著自陰霾的天空中瀉落,遠近全是一片白蒙蒙的霧氣,打人眼裏望出去,任什麼景致也都變成那等茫茫糊糊的了,隻有腳下的這條路還現著些兒隱隱約約的輪廓,婉蜒向被水霧籠罩著的遠處……這該是條荒僻的道路了,極目所至,盡是層疊參差又迷迷渺渺的山嶺峰巒,四周則是起伏的野地與被雨水淋低了頭的蔓生雜草矮樹,路麵是泥土及石塊混合的,有點兒泥濘,但還不太糟。

他們就在這種天氣的時候,在這條道路上騎馬奔馳著,他們是兩個人,分別騎著一黑一褐的兩匹駿馬,黑馬上的騎士,身材修長而魁梧,三十上下的年紀,頭發挽頂以烏玉束發冠相綰,垂以與發冠同色的飄帶,而他的肌膚呈現著那種飽經風霜與磨練的黝黑色,他的臉形寬正,濃眉斜挑如刀,一雙鳳眼光芒冷銳,寒酷得宛若秋水,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張緊眠的嘴,兩邊的唇角微微下垂,形成一種冷傲又倔強的意韻,看見他,能以令人有著深刻的感受——那是一座山的沉穩,一片海的浩瀚,一頭獅的威猛,以及一條響尾蛇的狠毒所攙揉成的感受。

他穿的是一襲純黑色的軟皮緊身衣褲,每在濕的黑色披風揚起的一刹,可以看見密密綴在皮衣褲上下的銀亮錐頭,在雨水的映眩中,更被衝洗得閃閃奪目。

對這個人,江湖兩道上的朋友們可真叫“如雷貫耳”、“談虎變色”了,他叫宮笠,號稱“生執魂”,他的名號在武林裏乃是威與霸以及冷酷的表征,亦是力量與尊嚴的標誌,誰都知道宮笠的強悍和勇猛、詭異、機警、冷酷,而誰也知道他是那麼一個義薄雲天又豪氣淩霄的真正武土。

跟隨在宮笠身後的褐馬騎士,是個粗矮卻健壯異常的漢子,他也是一套黑色的緊身衣褲,而透濕的衣裳緊貼在他的身上,越發的顯露出他肌肉的虯突如栗,血肉中所含蘊的無比潛力來;他的左肩頭上斜背著一麵大小如麵盆般的耀燦金盾,盾呈圓形,周沿卻有形同鋸齒般的尖錐一輪,後麵雕刻著八卦圖,光華流問,與他露出在右肩上的三尺銀槍的銀柄互相映輝,特別有一股子粗礦剽野之氣;其實他也才三十五歲,隻是因為童山濯濯,頂著個光腦袋瓜子,再加上他古銅般的麵孔上少有表情的細眼和塌鼻、方嘴、一條條橫額的疤痕,以致看上去要比他的實際年齡大出很多,他姓淩,單名濮,在道上混過幾天日子的人,恐怕不曉得“眩目飛盾”淩濮的人還少之又少,他以前曾是黑道上的頂尖兒殺手,第一流的獨腳大盜,而今,他仍是頂尖兒的殺手,隻是,卻不做那無本的生意了——因為他跟隨了宮笠。

淩濮跟宮笠的關係有些微妙,他倆是摯友,像兄弟,卻也是主仆,淩濮對宮笠是徹底的忠實,絕對的服從,永無變異的效死,他尊敬宮笠,信服官笠,愛護宮笠,更對宮笠抱著那一輩子也報答不完的感恩心理;七年前,在遼西,宮笠單人匹馬將身陷重圍的淩濮母子於危殆中救出生天,為了援救他們,宮笠自己也負傷累累,浴血滿身,而那時宮笠並不認識淩濮及他母親,宮笠之所以舍命施救,為的也隻是江湖沿傳的“道義”而已,他看不慣數十名如狼似虎的凶徒圍殺一雙母子的卑劣行為,況且淩濮母子二人僅隻有淩濮習得武功,他的老母和任何一位是年婦女一樣,乃是毫無點力的,宮笠在堅苦的拚鬥之後,救出了淩濮母子二人,淩濮立即起了血誓,誓以他有生之年來侍奉宮笠,他視宮笠如主如尊,他深刻明白這一點——父母賜給他生命,但官笠卻使它延續下去,淩濮事親至孝,而宮笠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卻幾乎與他的雙親相等了。

那一次,淩濮之所以遭遇圍襲,更險些牽累上他的老母,便是他往日的一樁無本生意中種下的禍根,他追隨了宮笠之後,便放棄了這門行當,宮笠也義不容辭的負擔起他母子的生活來。

三年前,淩濮的母親逝世,宮笠更加以厚殮,總算是安然入土,得其善終了,從那時起,淩濮無牽無掛,暗中早已將他的靈魂、精神、血肉,完完全全的融附在宮笠的身上。

現在,他們是在“燕”境“正朝著”千疊嶺“下趕去,宮笠這麼急著趕往,乃是因為在五天前接到他一位刎頸摯交的求援口訊,十萬火急的請他前去協助應付一端嚴重麻煩,在帶訊人的口裏,宮笠察覺了其中的危急程度業已迫在眉睫,所以他立即束裝出發,日夜兼程,就連這種大雨傾盆的惡劣天氣,他也顧不得了。

在泥漿與水花的飛濺中,宮笠突然放緩了馬匹的奔速,緊隨於後的淩濮也急忙慢了下來,但是,他卻習慣的不問原因,他知道宮笠會告訴他的——隻要應該他曉得的事,宮笠永遠都會主動的來告訴他。

眯著眼,宮笠抹去臉上的雨水,指了指不遠處一片灰白層疊的崖嶺,語聲低沉穩定的道:“那就是‘千疊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