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出租車的一個緊急刹車,許和音剛擰開的一瓶冰鎮礦泉水順勢歪向一側,少許水濺出灑在她手上。
“你怎麼開車的?不知道打燈並線啊!”司機大叔憤怒地衝著前麵那輛惹禍的銀色小車吼了一聲。
那輛車突然從右側的慢車道直躥到最裏的左側車道後,在綠燈的掩護下一氣嗬成從路口左拐,停在了正對著路口的那所學校門前。
“那是所私立複讀學校呢!”司機大叔一踩油門說,“我以前也拉過不少去報到的學生。你說他們早幹嗎去了,三年都不好好學習,還要再浪費一年,家長還得再交一次錢,何苦呢!”
車子突然加速,許和音的身體因慣性而向後微仰。她感覺喉嚨裏像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哦”了一聲,喝了一大口水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其實許和音很想反駁司機大叔,那些複讀的學生是有各種原因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秘密花園,就像蝸牛背著重重的殼,我們彼此都有禁錮著秘密的枷鎖。
的。除了他認為平時學習不努力成績差的,還有高考分數並不低,隻是與自己期望的大學還有一段距離,就決定再嚐試一次的;或者是平時學習很努力,高考時遇到身體不適或者家庭變故,導致臨場發揮失常而落榜的。總而言之,並不是隻有平日不用功讀書的學生才會選擇複讀。不過,許和音明白沒必要和司機大叔爭論這個問題,況且這些天她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躲避一切有關高考的話題。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去觸碰它就不會來的。
司機大叔卻似乎很想跟許和音聊天,不一會兒又問:“不知學費貴不貴啊。對了,你也是學生吧,是不是也快高考了?”
“明年考。”聽到大叔追問自己,許和音隻好敷衍著回答,眼神卻時不時地飄向窗外。
“到了,就是這個小區。”
車子拐進了一處居民區。夏日的午後周遭一片靜謐,似乎連花草樹木都在太陽的炙烤中失去了精神。
司機大叔把車停下,許和音逃似的從車裏蹦了出來。司機大叔打開後備廂,把一個雙臂剛好能攬過來的長方形紙箱搬了出來。
“可不輕呢!”司機大叔關心道。
“一會兒我叫家人來搬。”許和音解釋道。
等出租車開走後,許和音才長舒了一口氣。她特意選在一天中最炎熱的時候搬家,就是為了耳邊能清淨點。許和音又喝了一口水,然後把水瓶插在背包側麵的網兜裏,俯身抱起地上的紙箱子向樓門口走去。箱子很沉,她根本托不住箱子的底部,隻能靠手腕的力量勉強舉著,視線卻被箱子擋得嚴嚴實實。一個沒留神,許和音被小石子絆了個趔趄,差點崴了腳踝。
她剛在心裏抱怨了幾句就陡然覺得手中的重量瞬間發生了變化。隨著“嘩啦”一聲,紙箱底部裂開了,裏麵的東西隨即一股腦兒扣到了地上。許和音的雙腳頓時被一堆教科書、參考書、裝訂好的試卷掩埋了。
唉,走背運的時候,連一個箱子都要跟自己過不去。許和音歎 著氣,蹲下來收拾書本。恰好這時,身後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她回頭一看,又一輛出租車停在樓門前的通道上。從車上下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生,可能是戴著耳機的緣故,司機師傅喊了幾聲“零錢,零錢”,男生才回頭把錢接過來。男生戴著深色太陽鏡,穿著黑色T恤,再配上肥大的黑色短褲,看上去就像一片烏雲從遠處飄了過來。
“小心,別踩著!”
一本筆記本掉在樓門前狹窄的台階上。眼瞅著男生走了過去,許和音忍不住喊了一聲。戴著耳機的男生似乎沒聽見她的聲音,徑直抬腳跨了上去,還好,本子險險躲過一劫。
哼,看樣子年齡也不大,神氣什麼?許和音仰著臉,瞪著那個男生拉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從自己身邊匆匆經過。她察覺到男生臉上仿佛有一抹笑容一閃即逝,隱藏在太陽鏡後麵的那雙眼睛似乎也在斜視著她。
這個夏天,許和音突然對別人的麵部表情特別在意,這種敏感像一場曠日持久的感冒般慢慢襲擊了她,久久不能痊愈。
男生會笑她什麼呢?
許和音邊胡思亂想邊繼續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書本,最上麵的一本書的封麵上寫著幾個字:高三理科四班,許和音。
是的,許和音去年就已經是一名高三的學生,不過她也沒有對司機大叔撒謊,她明年還是,剛才路過的複讀學校正是她也要去的學校。
沒錯,十九歲的許和音也是一名打算複讀的高中畢業生。
許和音選擇複讀似乎並不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她不是學習特別好突發意外落榜的尖子生,也不是考試成績墊底把再考一年視為板上釘釘的落後生。許和音的位置很尷尬。她是那種如果超常發 揮也可以上個二流本科,若是掉以輕心就會下滑到落榜邊緣的中等生。對許和音來說,按照她平時的學習成績,報考指南上熱門學校熱門專業的分數線簡直像銀河般望塵莫及,冷僻學校冷僻專業她又心有不甘,這樣掐頭去尾後,選擇餘地並不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