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麵女沉吟片刻,笑道:“這位瘦長老說話行事有板有眼……”行者道:“俺自姓孫,法號——”怕嚇著玉麵女,改口道:“大馬棒。”公主笑道:“多煩孫長老!——孫大馬棒,這不像和尚名字,卻像山大王!”八戒道:“沒錯,他當過山大王!——俺自姓豬。”公主道:“有煩豬長老!”沙僧道:“我姓沙。”公主道:“哪個字?殺人的殺,還是撒潑的撒?”沙僧知公主惱他,自覺尷尬,不再言語。行者道:“事不宜遲,兄弟們走也!”八戒又施禮,“師母,老豬去也!”樂得玉麵公主眉開眼笑。行者、沙僧起在空中,待八戒趕上來,皆道:“沒羞,八字還沒一撇,‘師母’先叫上了!”八戒笑道:“早做人情也!——師父不疼俺,隻疼沙師弟,還不許叫師母疼俺?”
三個歡歡喜喜回到土地廟。唐僧見了,隻以為借來扇子了,迎出門,一迭聲問:“急殺貧僧也,扇子在何處?”行者嘻嘻笑道:“扇子有,娘子也有!隻要師父答應!”唐僧道:“急得火煎火燎的,逗什麼樂!”沙僧道:“不是逗樂,二哥給你保了個媒!”唐長老又羞又惱,“悟能,為師隻以為你老實——下回見到觀音菩薩,就求她把悟空的緊箍兒褪下來給你戴上!”
八戒裝作害怕,“師父,徒兒隻做這一回‘紅娘’,日後再不敢了!”行者道:“八戒也是一番好意!——還不詳細道來?!”八戒就前後說了一遍。唐僧悚懼道:“那婦人雖富貴貌美,卻也忒狠毒,怎麼就一扇子把老公扇跑了?我若應了她,日後她再遇上個可心的,一扇子把貧僧也扇得無影無蹤!不行,不行!”八戒感歎:“師父,你是沒親眼目睹那女子,果然是閉月羞花那種貨色!換上老豬,能摟她過一夜,死也心甘!”唐僧道:“我卻不那麼心切!”沙僧道:“師父荷王命,領佛旨,隻怕不行!”行者道:“也未叫師父幹真事,不過應下來,好賺那狐狸精扇子。不然如何過火焰山?”唐僧無奈,隻有應允。眼看天色將晚,公推八戒明晨赴積雷山摩雲洞報信,大眾用齋,而後各自安歇不提。
這晚亥時,翠雲山一片靜寂。鐵扇公主在月下習了一陣雙劍,忽憶起先時夫君牛魔王與她切磋武藝舊事,頓時無情無緒。收了劍,回玉堂,令梅花往博山爐裏添一把香,便撫起琴來。其聲幽怨,如泣似訴,飛出洞府,在空山回旋。梅花道:“奶奶,天不早了,安歇吧?”鐵扇仙歎口氣,止了琴,道:“去查看一下門戶。”梅花看了,才要伺候鐵扇公主睡下,忽聽砰砰有人打門。梅花跑出去問:“是誰叩門?”門外道:“聽不出聲來,還能是誰?”梅花驚喜道:“是老爺回來了!”便要去開門,忽聽室內道:“梅花,回來!”
梅花諾諾而回。門外道:“夫人,好歹開門,有話說!”羅刹女恨道:“誰是你夫人?令夫人在積雷山摩雲洞,還不快尋去!”門外淒慘道:“夫人不垂憐,老牛隻有死的份了!”羅刹女雖恨丈夫喜新忘舊,畢竟夫妻一場,想了想,親去開了大門。見昔日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牛魔王蜷在門樓下,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袍兒破,遍體鱗傷似敗兵,一臉塵灰像小鬼。吃驚道:“冤家,如何這副尊容?”
牛魔王蒙夫人垂詢,咧開大嘴孩童般地號啕起來。羅刹女見狀,也不再問,喚丫鬟攙老公進洞府。剝去破衣爛衫,洗浴了,取平時熬製的治跌打損傷的藥粉與他敷了創傷。又令廚子蒸黃米飯,將新鮮香菇、野雉、山兔做幾個菜,送到椒房裏。牛精饑渴壞了,也不顧斯文,風卷殘雲,吃得罄淨。
梅花收拾了桌子,又泡上一壺香茶。鐵扇公主支走梅花,方笑道:“餓了幾日了?都道那狐狸精有百萬家產,不曾想如此慳吝!”牛魔王滿臉羞慚,不敢抬頭看山妻。欲知羅刹女還要說些什麼言語,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