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行者、八戒並不曉得沙僧盯梢、被擒。兩個擺脫了三國師,互道:“這陸上難行,莫如空中!”遂騰起雲步,正要去皇宮瞅瞅,卻見腳下一座道觀,燈火通明,鼓樂聲聲,想是正在齋醮。行者道:“這夥惡道士,不知又做甚鬼名堂,且去瞧瞧!”八戒稱善,道:“說不準可盜些供果嚐嚐哩!”
兩個便按落雲頭,停在那玉皇殿上,正對著清微寶殿。寶殿正中供的是元始天尊,座下一幫道士,正敲木魚誦經。誦畢,那主壇的“高功”大國師,開口祈禱:“天尊在上,稽首誠拜。今有遠道來妖僧,弄旋風攝走死和尚,據查葬於河畔,且築塋立碑;又入戶搶了衣冠,不多不少,共計四身行頭,混入城中,在九道彎胡同一帶不見蹤影。恐生事端,毀我功德,祈求天尊降靈驗,將妖僧擒拿歸案,好佑弟子皇恩久沐,富貴永生!”禱畢,躬身退下。那都講,正是二國師,便引大眾齊聲讚唱:
道行王心可以儔,分明深廣讚無休。
香風經頌滿殿堂,便佑黎民無患憂!
那八戒房頂上聞聽,道:“這夥倒不是歹人,還為百姓唱頌哩!”行者道:“你休聽他唱得好!那貪官汙吏,哪個不是打著為民的幌子做壞事,好欺世盜名!——待俺擾他一擾!”才要下手,忽聽院門外人聲喧嘩,旋即鬧嚷嚷湧進來一幫人,原來三國師捉了一個和尚來。大國師、二國師見狀大喜,悟空、八戒卻大吃一驚,誰料那剪臂大綁牽著往大殿走的會是沙和尚!八戒道:“莫非三師弟夢遊,叫他們碰上了?”行者搖頭,“不能,不能!”忽冷笑,“適才咱們同師父說話時,他一吭不吭,其實在裝睡;見咱倆出行,少不得尾隨盯梢,正被那妖道撞見拿了!”八戒道:“既如此,拿了也活該!誰叫他不安好心!”
那大國師便下殿,劈胸揪住沙僧,“好個禿驢,從何處來,在此間都做了些甚,同夥藏在哪裏?與我從實招來!”沙僧吞吞吐吐。大國師動怒,將沙和尚猛一摜,令:“小的們,取我青鋒劍來,先砍了這廝,明日好向君王討五百兩賞銀!”那沙僧聞言,魂飛魄散,戰兢兢道:“仙師息怒,小僧願招。”遂拜倒在地,供道:“小人沙悟淨,自東土來。一行四人,師父唐三藏、師兄孫悟空、豬八戒,同往西方取經。幾度春秋,來至貴國。那弄旋風攝死和尚的是大師兄孫行者,入室搶劫的是二師兄豬八戒,皆與小僧無關!小僧我為人忠厚,麵慈心善,不爭強,不好勝,識抬舉,聽人勸。乞仙師高抬貴手,饒小僧不死,庶繼善緣,來日功成之後,銜草結環以回報!”
這廂房頂上八戒道:“我操!這廝下油鍋也占高崗,隻他是好人了!”行者道:“休言語,且聽他往下怎說。”大國師笑微微道:“他幾個現在何處藏匿,如實招來,饒你不死!”沙僧四下轉圈看。眾道士問:“你看個甚?”沙僧道:“我那兩個師兄先出門了。我怕他們在飛簷上伏著,又怕大師兄變蠓蟲什麼的,說甚都聽見了;泄了密,壞了國師老爺的事!”
二國師、三國師聞言,並不在意,隻道:“唬誰呢!”催他快招。卻聽大國師道:“那孫悟空,我卻知他底細,大意不得!”便招呼眾弟子,燈籠火把,四處尋看。大國師果有些靈性,聽房簷上有細微動靜,便親自騰挪上房查驗。
行者見躲不過,掣出棒,劈頭打去。大國師急避,腳下一滑,順房脊骨碌碌滾下去,被二國師、三國師扶起,皆道:“大哥,你怎的這般不當心?”大國師掙脫兩個道:“房上果然有人,打了我一棍!”兩個驚悚,各持兵刃,喝道:“房上是誰?膽敢行刺國師!”揮手令眾弟子將玉皇殿圍個水泄不通。那沙僧嗬嗬大笑,“是誰,是我大師兄!還不快備酒請他下來賠罪;不然他發起怒來,便搗毀你小小道觀!”三個國師皆怒:“這廝怎這般會變臉?適間搖尾乞憐,轉眼氣壯如牛!”氣不過,便踹了他幾腳。那沙僧便在地下打滾,喊道:“大師兄,還不快來救救兄弟!”
行者雖惱悟淨是牆頭草,畢竟是兄弟,起了惻隱心,大喝一聲:“休得無禮,老孫來也!”跳下去。那八戒問:“猴哥,老豬也跟下去?”行者道:“且在上頭,作個呼應!”八戒道:“要是請你吃酒,可招呼一聲!”便騎在屋脊上看熱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