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第一章】

宛平大學中軸線的正中是個斑駁的石砌地台,地台裏種著一棵槐樹,足有五人合抱粗細,應該已有幾百年曆史了,不知是先有的樹還是先有的地台——總之,幾百年來總不寂寞的。

槐樹上吊了座舊銅鍾,那銅鍾倒是在宛平大學開辦之初由校長親自吊上去的,鍾身用陽文大篆刻了‘格物致知’四個字,櫛風沐雨下全身已結了厚厚的鏽,敲起來音浪層層往外擴,就算埋在銅鏽之下那聲音仍不可小覷,想它從前時候,應該是頂洪亮的。

銅鍾敲了十響,不多時,安靜的學園漸起嘈雜嬉鬧之聲,夾雜紛亂腳步,男生張揚飛奔,離箭一般追逐著跑出來,女生則三三兩兩挽臂結團,喁喁細聲而行。

女學生一律月白色短褂,下著黑色長裙,露出一截小腿,裹覆潔白棉襪,腳上穿著黑皮鞋,莊重優雅;男學生則著藏青色立領中山裝,傲氣卻又謙遜。

宛平大學是津北首屈一指的大學,能入得此地的,不是達官顯貴子弟,便是飽讀詩書博聞強識的學材。中華未來之棟梁,就像初升的太陽,如今已初顯鋒芒。不論今後歲月如何殘酷,此時青梅終歸是溫和,喧嘩,歡喜的。

童薈瑜挽著曲無波的手走在學校的林蔭夾道上,此時正值夏末,放課時雖已薄暮,但天氣依舊悶窒。林蔭道旁梧桐樹參天而立,鱗次櫛比。樹葉疏放間,正正遮住了毒日頭,隻在地上灑幾潑熠熠光斑。

童薈瑜一路上講述著今天學堂上發生的趣事:“今天王老夫子說《牡丹亭》,明是要我們做那引玉之磚,從他口中講出‘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來,這老頑固!卻不知古今都將這句嚼爛了,還有甚麼意思?我倒是覺得‘驚覺相思不露,原來隻因已入骨’這句才是最好的!”

她嘰嘰喳喳說完,搖著女伴的手臂待她回應,曲無波被她晃得沒法子,失笑道:“難道這人竟是個呆子?喜歡不喜歡自己卻分辨不出來?”

童薈瑜睨了她一眼,急了:“你懂什麼?正應了那句——若知情因何而起,又豈能一往而深?這樣的意境,等閑體悟不到的!”

曲無波裝模作樣的點點頭,打趣道:“唔,確實有幾分道理,不過我們一介凡夫俗子可是不懂了,古今那些評論家皆說好的,自然是精華,中規中矩循規蹈矩也沒什麼不好。偏你要講些旁的東西,便是故意要和他對著幹了。”

童薈瑜被她說得羞惱不已,使勁兒擰了把她的手臂,待要反駁回去,餘光瞥見校門口斜靠著的穿著校服的清俊男子,那人正扭頭朝她們看過來。她朝曲無波促狹一笑:“是是是,我的旁收雜學自然是入不了你的眼的。”說完朝那男子一指,“喏,你的中規中矩循規蹈矩來了。”

曲無波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不由得麵上一紅。莫北原已經朝她們走了過來,斜垂的日暮下,清朗溫潤的男子在光暈中愈顯修長筆挺。他帶著笑意,走近了,站在她麵前。

“今日老師留堂了?出來的這樣遲?”

曲無波搖頭說,“天氣悶熱得很,和薈瑜走得慢了些。”

童薈瑜在邊上佯作哀歎一聲:“不過一會兒功夫,倒叫你急成這樣。什麼‘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竟是假的,我看是‘一秒不見如三秋兮’了罷!”說完將曲無波朝他一推,笑道:“得了,我把她還給你就是。”

莫北原順勢牽過曲無波的手,朝童薈瑜笑道:“多謝!”竟朝她作了一個揖,兩人頓時笑作一團。曲無波麵上潮紅,忙將手抽出來,嗔道:“成什麼樣子。”卻也由得他們笑去了。

和童薈瑜分別,曲無波和莫北原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今日梳了兩條辮子,垂在胸`前,寬大的七分袖下露出一截羊脂般的小臂,左手腕上帶了一個通體碧翠的鐲子,更顯得膚如凝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