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少言似笑非笑,眼神似冷似溫,盯的葉武脖子都發癢:“這首詩我初中學校老師就講過了,你又何必再拿出來給我上一遍。換一首吧。”
葉武板著臉,神情不悅:“上過又怎樣,讀詩不可有口無心,要知道其背後的含義,就拿這首詩來說,你可知道當初元稹被貶謫的時候,白居易也寫過類似兩句,叫做‘枕上驚坐起,顛倒著衣裳’,兩人一生俱數次被貶,但是相互珍重,相互慰藉,又是一般朋友可以比擬的?”
段少言伸長了腿,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黑眼睛裏閃著微妙的光。
“師父接下來,是不是就要說,元白二人友誼超越常人,如膠似漆,情愛頗深了?”
“……”葉武神色微動,“可以這麼總結,但你怎麼知道?”
段少言冷冷地:“你上節課跟我講李白和孟浩然的時候,也是這樣描述的。”
他說著,把書本“啪”的一合,丟在桌上,擡起頭盯著葉武的臉,冰冷地補充道:
“連杜甫你都沒放過。”
葉武:“……”
段少言薄唇輕動,目光鄙夷:“好好一本《全唐詩》,生生被你講成《斷背山》,你就這樣給我上課?不如我來教教你吧?”
“段少言!”葉武胸口一股壓了許久的火蹭地躥了上來,明知道是自己理虧,但畢竟她的臉皮非常人所能及,咬牙切齒地說,“我允許你質疑我對李白與孟浩然,李白與杜甫之間情誼的猜測,但我拒絕你對元白感情的嘲諷!”
“元稹和白居易有著相同的悲慘命運,懷才不遇的兩顆心始終緊密相連,這世上能懂白內心的隻有元,能懂元內心的也隻有白,當年元稹在瘴癘之地罹患瘧疾,險些病死,茫茫人世,除了白居易,還有誰記掛著他?你如果不服,就把《與元微之書》背給我聽聽!”
段少言閉了閉眼睛,似乎不太樂意,但靜了片刻,清冷的嗓音仍是懶洋洋地響了起來。
“微之微之。不見足下麵已三年矣,不得足下書欲二年矣,人生幾何,離闊如此?況以膠漆之心——”
“停。”葉武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瞪著段少言,“膠漆之心是他們自己所說,你服不服氣?”
“…………”
段少言近乎無語。
見他沈默,葉武不耐煩地揮揮手,重新恢複了自信:“以後不要總想著挑戰我的權威,簡直胡鬧。今天回去,把《得樂天書》,《酬樂天頻夢微之》,《重贈樂天》,《與元微之書》統統給我抄十遍,背下來。”
這一局好不容易扳回來了,段少言看上去也被自己收拾的挺服帖的,葉武不禁暗自生了些洋洋得意。
“自古詩文不分家,你現在去寫一段書法我來瞧瞧,就用宋徽宗的瘦金體吧,上次你寫的可真是醜絕了,能把徽宗他老人家從墳頭裏氣地爬出來。”
被她報複性地揶揄著,段少言倒也沒吭聲,隻是抿了抿唇,拿起《全唐詩》,走到了窗邊,在臨窗的小葉紫檀書桌前坐了下來,鬆開袖扣,取了文房用具,開始研墨。
葉武總算可以休息一會兒,也懶得去管他,就坐在沙發上,吃果盤裏紫亮瑩潤的葡萄,邊吃還邊吆喝:
“瘦金體翎毛丹青,屈鐵斷金,是我最喜歡的字體,我醜話說在前麵,你若是寫不好,壞了我興致,我可就提前下課了。”
段少言似乎是冷哼了一聲,但離得太遠,葉武也沒聽清,於是便不能確定,也就不能發火。
他拿湖筆蘸了徽墨,潔白的襯衫袖口下露出一段細瘦緊實的手腕,提筆懸在紙上,想起了什麼,問葉武道:
“師父,要寫什麼?”
“隨你。”事實上她是懶得想,葡萄清甜微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