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詹大悲的鬥室內,黃侃、居正、楊玉如欣然會麵。居正與黃侃是舊友重逢。楊玉如介紹居正與詹大悲相識,詹大悲道:“久仰覺生先生大名,恨無緣相識,今得大駕光臨,真是三生有幸。”居正也對 詹大悲推崇備至,說道:“詹先生先後主筆《商務》《大江》兩報,名聞遐邇。在仰光讀到漢口寄去的《商務報》,估計湖北革命黨必有新組織。”楊玉如從旁說道:“君子早有神交,不必多做介紹了 。”
霎時間,鬥室中海闊天空,議論縱橫。居正談些海外報界見聞以及其在緬甸被逐脫險經過。黃侃則認為京畿革命大有可為以及京師奇聞軼事。楊玉如問道:“聽說現在京師王公貴人嗜戲成癖,果然如此 ?”黃侃道:“這都是西太後之遺風。肅親王善耆客串登台,與名伶楊小朵合演《翠屏山》,善耆演石秀。文恬武嬉,腐敗透頂。”居正道:“聽說同盟會已打進肅親王府,是否實充其事?”黃侃道: “同盟會皖人程家檉,在京師大學執教,其妻是日本人,在肅王府教書,故程與善耆頗相熟。汪精衛炸攝政王案後,善耆任民政大臣,怕得要死,私下以兩萬兩銀子給同盟會,表示友善之意,實際是懷 柔手段。”
談笑正濃時,居正忽然長歎一聲。楊玉如道:“覺生兄有何感歎?”居正道:“我們在此暢談歡笑,如沐春風,這使我想起一個人來。”黃侃問:“想起誰來?”居正道:“想起在武昌監獄中坐牢的胡 瑛。他年紀最小,才華橫溢,不能在此聚首,真是憾事!”黃侃道:
“我們應該去獄中看看胡瑛,那就隻好勞駕大悲兄了。”詹大悲道:
“正月初一,我剛去監獄看過,諸兄要看望胡瑛,小弟即做前導。正好明日上午得閑,我們去就是了。覺生兄不必為胡瑛擔憂,這裏有許多同誌前去探視,他在獄中苦中有樂,結有良緣。”居正問道:
“獄中麼樣結良緣?”詹大悲笑道:“說來也算奇聞,有緣千裏來相會。那監牢的老看守,看上胡瑛年少英俊,把女兒許配胡瑛為妻。”
居正欣喜道:“難得老看守慧眼識英雄。我與胡瑛闊別多年,來漢口一定要看看他。”商妥明日早飯後,三人過江同去看望胡瑛。
翌日,三人過江進漢陽門後,沿青石板路婉轉經過曲巷,便望見一座青磚到頂的高牆建築,牆上豎有鐵絲網,便是武昌監獄。詹大悲引領至監獄大門,通過衛兵,在門衛處登記後,便徑直到監房。詹大 悲經常來看望胡瑛,同監獄看守已熟悉。叩門後,老看守向詹大悲點頭開柵,獄中寒氣逼人。在柵門首夾道天井處,一個身著藍印花布的姑娘正在洗衣。居正心想:這就是胡瑛的未婚妻吧?!老看守又 將單獨鐵門打開,胡瑛從鐵柵內向外張望,一眼看到居正、黃侃等人,驚喜交集,先和居正緊緊握手,像唱京戲道白一樣說道:“吾兄別來無恙乎?”居正道:“老弟多受苦了。”胡瑛微笑道:“我不 入地獄,誰入地獄?既然參加革命,焉能談苦?”
這胡瑛原籍湖南桃源人,是年二十五歲,在華興會領袖黃興影響下,十六歲就參加革命,醉心暗殺。黃興擔心胡瑛鋒芒太露,托吳錄貞介紹到武昌第八鎮工程營當兵,以磨煉其意誌。胡瑛參加了武昌最 早的革命團體科學補習所,科學補習所被查封後,又入日知會做幹事。胡瑛參與暗殺失敗而逃亡日本留學。適逢孫中山領導的興中會和黃興的華興會及部分光複會合並,在東京成立同盟會,胡瑛成為最 早的同盟會員。乙巳年十二月,同盟會組織湖南萍瀏醴起義,胡瑛等三人奉同盟會總部命回武昌,策動武昌日知會響應起義,事泄,與劉靜庵等九人被捕。當時傳聞劉靜庵和胡瑛擬即斬首,胡瑛賦絕命 詩明誌,讓看守士兵傳閱,許多人稱讚胡瑛少年才華,嘖嘖說道:“可憐啊,這樣有才華的人,為什麼要當革命黨呢?”胡瑛卻說:“同胞們,你們受清朝專製的壓迫,我們中國就要被列強瓜分亡國了 ,如今還不覺悟,實在太可憐極了。”當時,胡瑛隻等哢嚓一刀,便可流芳千古。誰知宣判下來,改成終身監禁。
胡瑛在獄中也宣傳革命道理,竟使老看守談國華大受感動。詹大悲等人不時前來看望,湖南同鄉蔣翊武、劉複基常送錢來接濟。老看守覺得胡瑛所談國家興亡之事,句句有理。心想:如此有學問的青年 ,又有這多朋友關照,絕非尋常之輩,有朝一日終有揚眉吐氣之時,於是便把女兒許配胡瑛。女兒天天來獄中看望,為胡瑛洗濯補衲。今天正在洗衣,看到又有朋友前來探監,顧盼自賞地向客人仰望。 居正、黃侃也不免多留意看上兩眼。姑娘又低頭洗衣,準備趕快洗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