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1 / 2)

著劍支倒地,唯有容若咬牙立著。手裏的劍用力支在地上,全身的力氣都覆在劍鞘上,他幾乎能夠聽到劍鞘裂開的聲音。外圍副將歇斯底裏:“納蘭將軍挺住!”

從一出生開始,他便注定背負著納蘭家的使命,旁人眼裏的光環卻是他納蘭容若的枷鎖。為了納蘭家的永世豐碑,他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他沒有辜負納蘭家的期望,成了旁人眼裏的風流才子,文韜武略,謙謙君子。他一直都是為了別人而活,為了所謂的仁義,為了所謂的忠君,為了所謂的孝悌……他從來沒有為自己活一日。眼前浮現著若馨淳樸的笑容,繁景山上她巧笑倩兮,她說:“容若,不管你去哪兒,我都等你。”

近三十年走來,他已經疲乏不堪。這一次,他不想再為別人而活,若馨還在等他,詠薇還在等他,臻逸還在等他……如果他能夠支持到最後一刻,將是他的重生,“下一世”他納蘭容若必當拋卻一切,隻為一直以來的夢想,帶著若馨和孩子遊曆山間。

憑著這一點意誌,他已然咬緊牙關。耿精忠派了十餘名士兵欲將他俘虜,他卻紋絲不動。縷縷熱血從傷口湧出,似乎要將他最後一絲力氣隨之抽離。眼前越來越模糊,他隻能夠看到耿精忠和吳三桂帶兵搏殺的情景,卻看不到清軍長驅直入的景象。

最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上炮!”

一聲巨響帶起地動山搖,周身有滾滾熱浪侵襲,火光衝天。原本欲將他捆綁入城的士兵皆被炮灰擊中,應聲倒地。黑色煙霧裏夾雜著殘肢斷臂,一場生靈塗炭。他胸口一滯,一口鮮血從胸口湧出,之後便失去了意識。

這一場戰役,清軍大勝。副將在清理殘害的時候,將所有的屍體扒開,幾乎刨地三尺,都未見著納蘭容若。生不見人,死不得屍。副將帶著六萬清軍在附近尋了幾日幾夜,除了找回一些同容若身形相像的屍體,並無任何線索。

屍體的麵容模糊不堪,副將再無心情尋下去,索性找了一句同容若身量最相像的,為他換上衣裳,馬革裹屍送回京城。

玄燁見到容若的屍身後,並無任何反應,隻是簡簡單單寫下一則告書:曾英武殿大學士明珠之長子,納蘭性德,猝。

一年後。

小院向晚,北鬥星移,若馨在瓷杯中緩緩注入美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本該是兩人徹夜對飲的,可這樣的勝景下偏偏少了一人。若馨徐徐舉起杯盞,對著滿天的星鬥深情款款道:“容若,我敬你。”

詠薇從裏屋走出來,懷裏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嬰孩,欣喜地對若馨說道:“額娘,您聽到了嗎,方才想容喚‘阿瑪’了,太好了,想容會叫阿瑪了。”

若馨激動地將想容抱過,連連說道:“想容,再叫一次阿瑪,快,讓額娘聽聽。”

想容像極了容若,那烏亮的眼珠子骨碌一轉,對著若馨奶聲奶氣地喚道:“額娘。”

若馨心中一喜,隨即又黯了黯眼眸,再次央求道:“想容乖,再喚一聲‘阿瑪’可好。”

詠薇扯了扯想容的小手,笑道:“想容快喚阿瑪,乖。”

想容忽然癟了癟小嘴,哇一聲撲在若馨懷裏哭了起來。若馨鼻尖一酸,輕拍著想容的後背,口中囁嚅:“容若,一年了,我們的女兒已經會喊‘阿瑪’了。”

詠薇也不禁紅了眼眶,低頭靠在若馨的手臂上,哽咽道:“額娘,我也想阿瑪了。”

院中的桂花簌簌地落了一地,微風帶起若馨鬢前的碎發,拂過臉頰有些微微的刺癢。想容的哭聲漸息,轉為嗚嗚的低泣。詠薇不忍若馨傷心,硬是強忍著眼淚,隻靜靜地靠在若馨的臂間。若馨心緒萬千,去年的這個時候,容若滿懷深情地同她約定:“馨兒,明年的中秋節,我們家中便又多一人了。無論是女孩還是男孩,我都要陪在你們身邊,一同看日落,一同看那月下的煙火。”卻如今,獨獨少了一人。